“哪有家在前面不回的道理?”王贵彻底上头失控。
岳飞心中五味陈杂,却是强忍着情绪对王贵这个军中第二人恳切解释起来:
“兄弟,回家分真回家、假回家!此时回去,固然能到家,但必然不能立足,三日五日,三月五月,还得被金人如鸡犬一般撵出去,然后连累乡人被金人屠城……你愿意吗?”
王贵闻得此言,想起这两年的颠沛流离,瞬间落泪,但终究晓得道理,却是勉力强答:“自然不愿!”
“所以咱们好汉子要回家就得真回家!”岳飞起身扶住对方肩膀言道。“可想要真正回家,就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得把金人彻底撵出去,乃至于要反过来打到他们家里去才行!可真正要把金人撵走,你也看到了、听到了,那就得有能和金人这种十万、二十万大军硬来的正规王师!而想要有这种大军,就得大宋不倒,就得官家无事!否则咱们连军械都无处寻!所以咱们这时候想要回家,反而只能往南走!这个道理,张显是个混球,肯定不懂,可你跟汤怀无论如何一定要懂,不然俺岳飞就真没臂膀了!”
王贵心中已经是服气,只是觉得胸中难受罢了,此时闻得这番言语,更是强忍鼻中酸意,应下岳飞,答应帮他约束军队,即刻抢在金人彻底南下前,渡河往南。
而王贵既然出帐,岳鹏举一人枯坐帐中,只是机械端起饭碗,一口饭含入嘴中,这个年轻的将军竟然和王贵一般,直接鼻中一酸流出泪来,却是赶紧抹了一把,仰头强忍。
夜间山风呼啸,不知道为何,已经记不清儿子模样的岳飞竟然想到了今日白日间王彦对他说的那句话来……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但何其难啊?!
第十二章 界沟
建炎元年的冬季,以黄河为分界线,大河两岸到处都有人在南下,宛如想要追随候鸟的足迹一般。
只不过,其中有人主动,有人被动,有人是发起者,有人是追随者,有人则是被驱逐者,然后有人意气风发,有人狼狈不堪,有人黯然神伤,有人麻木不仁罢了。
十月中旬这一日,就在哭成撒泼狗的张显被汤怀绑在马上,然后亲手按着上了渡船的时候,几乎是同一天,相隔数百里的地方,我们的赵官家也像一个只会思考的可达鸭一样开始了麻木的迁移。
赵玖和整个大宋行在真不是被金军吓走的。
实际上,这个时候的金军,最起码金兀术和完颜挞懒的那支东路军尚在河北,他们第一阶段的攻击目标也是大宋京东两路(山东地区),以及尚未陷落的河北孤城大名府;相对应的,赵官家他们也还真没看到金军东路军的影子。
唯一的迹象是东京留守司那里,枢相领东京留守宗泽发来文书,说东京形势严峻,尤其是东京西面的侧翼金军越来越多,应该是金军西路军要发动新的攻势。但这个时候,除了赵玖外连李纲都不信他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