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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公乃是法家,法家岂可因有心而论罪耶?只有恶心,而无坏迹,不足罪也。”对这个问题,赵和果然表示了不满,“上官鸿老病昏聩,李公却聪明强健,李公以此说我,实是敷衍!”

赵和的指责没有让李非畏惧,他心里甚至暗暗松了口气。

两人言谈之中,其实已经相互探了底,也相互表露了一些心意。比如赵和不以“太尉”称李非,其实就是暗示他,新的朝廷中没有他的位置。而李非则以上官鸿的遗言相对,则是暗示赵和,他是唯一还活着的五辅,如果赵和需要什么政治正确,比如说烈武帝有什么遗旨或者曹猛、上官鸿有什么非名,那就需要李非进行合作。赵和没有接这个茬,反而指责他诛杀曹猛时只论心意而不看实际,这是不符合法家学说的行为,则是暗示他,若是法家想要在新朝廷中有一个好位置,他李非还是最好乖乖合作为妙。

象他们这样的人在一起谈话,莫说一句话,甚至一个腔调一次停顿,都暗藏着深意。李非自己是积年官员,在官场上打拼这么多年,自然是轻车熟路,而赵和也能勉强跟得上他的节奏,甚至还能够尽力争取主动,仅这一点,李非就再次确定,赵和是远胜过嬴祝与嬴吉了。

“如今想来,此确实是老朽之罪,今日来见护国公,也正是为此请罪。”在相互试探之后,李非很真诚地向赵和认罪。

这句话还是有深意,他等于是通过向赵和认罪的方式,将刀子递给赵和:我的罪状已经在你手中,你可以放心大胆地使用我了,若是我有不让你满意之处,你自可以凭此罪状杀我。

“事关国家社稷,罪非一人可定,此事暂且放下,容后再议。”赵和也很高兴地接过这柄刀。李非认为,赵和的意思是当什么时候他不满意了,就可以来议李非之罪了。他觉得诛曹猛之事暂告一段落,也算是对此前咸阳城发生的变乱的一种了结,接下来两人要说的,才是真正正要的事情。

“老朽夜驱咸阳,一是请罪,二则是得知护国公欲定道统之事。”李非直视着赵和,此前认罪之类的事情他可以屈己以适人,但在这个定道统的事情上,他决定要和赵和好好讨论一番了。

“李公请说。”

“老朽有三问,其一,护国公欲立万世不易之道统乎?其二,护国公欲罢黜百家,独尊一术乎?其三,护国公欲天下皆叛,无人可用乎?”

三个问题,都是直指要害的,赵和精神一振,当即拉住李非的衣袖:“李公请坐。”

他心中也是暗自佩服,不愧是李非。

满朝文武吵了两日,却还没有谁提出这三个事关根本的问题来,也只有李非,才意识到不解决这三个问题,定道统之事根本就是沙上筑城。

“万世不易之道统谈何容易,当初始皇帝自称始皇帝,以为子孙万世无穷,结果二世之时便天下大乱,若非圣皇帝仁德,大秦已亡二百年矣。”赵和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道:“我这些年来,一直在读史,希望能读史而明今,进而窥识来日,可越是读史,便越觉得人智之有穷,而困顿之无尽。我等之智,能够解决当世之疑难就已经算是不错了,万世不易……等万世之后,人们更为聪明再说吧。”

说完第一个问之后,他稍稍停了一下,见李非仍然非常专注地在听,便又继续道:“诸子皆是一时圣贤,百家尽有各自所长,我立道统,欲尽取其长,可是这又谈何容易。百家之言中,彼此相对者比比皆是,比如儒家说仁恕,法家言刑法,彼皆各自有理,如何取舍,岂我一人可定夺?”

这是回答了第二个问题,他肯定是不赞成罢黜百家独尊一术的,毕竟从他自己所接受的教育来说,铜宫五贤本身也是出自各家,五贤们在铜宫中争执了十余年,也未能争出一个长短对错来,这就使得赵和自己也对谁是谁非认识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