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这一幕,李潼也不免心生感慨,无论什么样的人物、禀赋如何,终究还是需要由时势所造就。眼下的李隆基,并没有经历过真正的风霜考验,在面对真正危机到来的时候,便有些举止无措、不知该要如何应对处理。
虽然说这小子仍有秉性中的顽固,所以才衍生出这一系列的事故,但如今的世道既没有中宗朝长达数年冷眼旁观的经验增长,也没有父亲李旦站在前方为他们遮风挡雨。而如今的开元时代较之中宗朝也有着天壤之别,起码李潼对朝情大势的掌控是他三叔李显拍马难及的。
李隆基迟迟没有出班,朝堂中的气氛一时间也有些微妙僵持,正当王求礼逐渐变得不耐烦,正待开口点名的时候,他才终于缓缓步出班列,未入殿中便已经在班列一侧跪拜下来,语调沙哑低沉地说道:“王中丞所奏言有其事,臣、臣前夜确于坊邸接待张礼郎来访,但、但彼此言论,全无有触法度,臣以性命……宗家顽愚,天恩倍享,岂敢、岂敢妄作干犯刑律的谋计,请圣人、恳请圣人相信臣绝无悖佞之想!”
这样的事情,无论内中曲直如何,当然不可能明明白白的公告于众。无需圣人开口回应,王求礼便先打断了临淄王的当殿申辩,再奏请圣人着三司会审其事。
所谓三司便是刑部、御史台与大理寺,朝廷凡有重大案件,便由此三司长官联合审理判定。不过眼下转驾在即,一部分朝臣已经先一步赶往东都洛阳搭建事务框架,其中就包括刑司的长官。
所以在沉吟一番后,圣人便下令以中书侍郎李峤领衔,汇同中书舍人、门下给事中并侍御史一人,尽快审理此事并拿出一个审判结果。
五月末的这一次大朝,便因此收尾。因为发生了张说夜访临淄王一事,原本有些轻松的朝情氛围顿时又变得严肃起来。
群臣对于这件事也都多有关注、各生看法并议论纷纷,言论主要便集中在张说有些得意忘形以及临淄王不够检点。
如果说这两人私会是真的在谋划什么悖逆计划,自然不会有人相信。倒不是说这两人人品高洁、坦荡无私,关键是如今的国情大势,究竟多蠢的人才会觉得会有阴谋诡计滋生的空间?
但哪怕是无涉谋逆,群众们对这两人夜会行迹也都多持否定态度。宗王与台臣们本就交集甚少,哪怕宗王本身供职朝中,职事上有所接触也都可以在官衙中处理完毕,私下里的来往还是能免则免。
过往数年,这一禁忌虽然并没有刻意的强调规范,但也一直都平静无事。如今却又因为这一对家伙骤生波澜,与朝群臣们在震惊之后,更多的还是气恼这两人无事生非,安稳过活不好,偏要闲极生事,搅闹得旁人也都不安稳。
不说朝臣们就此产生的议论,案事本身推问的倒是很快。毕竟抛开当中的敏感因素,案事本身其实非常的简单,三两句话便能交代清楚,无非张说文虫骚动、入邸借书,借到之后便告辞离开。
只不过这么高的审断规格,当然不可能只听这两人各自供词。
李峤领衔的小三司办事很是尽责,不独一一召见这两人各自家眷随员加以盘问,甚至就连临淄王居邸所在的坊曲民户们也都一一传召盘问,确定所有的供词全都清晰吻合之后,才将案情录定、结案上呈。
在案事审问的过程中,张说倒是坦诚配合、态度可嘉,将自己的动机、行迹交代的清清楚楚,包括何时、哪处与人谈论文章并被告知临淄王坊邸藏书丰厚,甚至他借回的几本书都做了很详细的笔记,足以证明自己并不是要借此攀交临淄王。
但相对而言,临淄王这里则就有着一些问题。比如张说借书时,明明邸中便有,他却吩咐家人留下不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