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太平公主那百数护卫还要借着道路行人们掩饰行迹而拖慢了速度,李隆基只怕早已经被远远的甩开。
一行人入城时走的是景耀门,原本沿长街直下走到西市北面的礼泉坊,坊中便有太平公主一处府邸,公主近日也多住在此坊,贪此地近行市,便于进行一些商贸操作。
不过现在太平公主打算彻底的消磨掉临淄王的傲气,因此当车驾转向礼泉坊的时候,她便在车内阻止,并吩咐前往位于兴宁坊的府邸。
兴宁坊位于长安城池东北角、入苑坊的南面,从礼泉坊过去需要沿金光门长街横穿大半座长安城,路程可谓遥远。
哪怕坊间没有驴马代步的普通民众,想要徒步横穿大半座长安城也颇不容易,大凡囊中稍有余钱者,都会选择拿出一两枚铜钱,在车脚铺里乘上一驾板车前往目的地。
但李隆基自知触怒了太平公主,正要通过这种自惩来加以挽回,当然不能选择什么取巧方式,只是甩开两条腿,紧紧跟随在太平公主车驾后,盼望这位姑母能停下来、原谅并再次接纳他。
金光门大街是长安城主干道之一,街道上行人更多,且不乏京中权贵人家车马闲游。太平公主出行的车驾并不起眼,可大步疾行的临淄王却颇为引人注意。
有一些认出临淄王的京中时流上前打招呼,若是寻常时节,别管彼此交情如何,李隆基也一定会停下来寒暄交际一番。
可是现在他徒步于街、周身尘埃,狼狈之余,心情更充满了窘迫焦躁,又担心跟丢了前方的太平公主,因此对于那些入前问候的时流只是摆手应付过去,便继续拾步前行。
一些时流眼见临淄王独行街上、身边并无随员,且神态间更有一份掩饰不住的焦虑,不免心生好奇。抛开家世爵位不说,临淄王官居光禄少卿,在当下的世博会中也是颇具话语权,如此怪异的做派,自然让人遐想诸多。
虽然临淄王无意交谈,时流们也不敢当街阻行,但在略作思忖后,还是吩咐家奴跟随在后,瞧瞧临淄王究竟在做什么。
宽阔的横街上车水马龙,李隆基也不知太平公主究竟要往何处去,追随一程后体力快速消耗,气息更加的粗浊混乱,官袍上早已经附上了一层灰蒙蒙的尘土、不复光鲜,汗水更从脸庞留下脖颈,将袍服下的内衣都给浸透。
可前方的车驾仍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疲惫感蔓延全身,李隆基的心情也从最初的懊恼惶恐转为了羞恼有加,只觉得自己生人至今都没有经历过如此困窘折磨。
心情的变化,加上体力的消耗,让他走路的速度也降低下来,步履迟缓,满眼的恨意。
当行过西内皇城朱雀门后,他终于停了下来,用衣袖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与尘埃,靠着毅力挪步走到横街南侧的柳树下,扶着那粗糙的树干坐了下来,两眼迷茫的望着街旁业已干涸的水渠,突然没来由的低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自嘲。只是笑着笑着,干涩的眼角便有泪水流淌出来。
“阿耶,我该怎么办?人间这样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