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驾从兰州的金城转移到鄯州之后,李潼能够更便捷的掌控全局,但也并没有因此就变得繁忙起来。他虽然亲临陇上,但也并不需要事必躬亲,具体的军务调度自有军中各级将官负责。
在这方面,他也并不比那些身在一线的将领们更具经验和智慧。所以除了一些大的战略方针的拟定之外,李潼也并不肆意侵夺诸将事权以彰显自己的权威,多数时候都安心的待在鄯州城中、做一个坐镇后方的吉祥物。
当然,收复青海这么大的一个战略目标,需要注意的也并不只有战场上的排兵布阵。特别是关系到战后青海的秩序恢复以及长久治理,更是一个需要深思熟虑的难题。
李潼虽然并不插手具体的行营军务,但是对于战场之外的各种因素却要有一个通盘的考量,并拟定出几种备用的方案,以待战后选择与实施。
“前锋郭知运再进奏告,莫离驿前营收聚羌胡已逾三万之众,青海王慕容万遣员前往募勇,应从者极少,行伍不成,若再不作妥善处理,恐将有累军机。”
鄯州州城里,大军长史刘幽求在将诸方军务整理一番后,匆匆入堂奏告圣人。
听到刘幽求的禀告,李潼忍不住便叹息一声,说道:“青海王弃国绝义,时逾半甲子,当中传嗣几迭,如今再返青海,已经很难再作宣抚号召之用了。民情散若砂砾,更难细细调和。”
讲到这里的时候,李潼又是不免心生几分失望。天上浮云似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吐谷浑国灭几十年,青海王一脉对青海情势的影响越来越微弱,特别是对底层的青海羌胡而言,许多人甚至都早已经忘记了他们的旧王。
对于这一点,大唐方面其实也早已经有了认识。像是早前朝廷在海东所任命的青海军使慕容复,原本是希望通过慕容复这一吐谷浑王室子弟来笼络青海方面的胡部实力,组织一支青海王帐卫队,用以瓦解对抗噶尔家在青海的统治。
这一支军队建立以来,虽然也获得了一定程度的发展,以青海湖中央的伏龙岛为中心,壮大成为一支过万众的武装力量,给大唐在海东的经营提供了不小的帮助。
可是这一支军队的壮大基础却并非来自青海诸胡对吐谷浑王室的怀念,而是伴随着大唐在海东越来越强大的影响力才发展起来。
换言之,所谓的吐谷浑青海王遗泽在青海的影响力,甚至都比不上大唐过往数年在青海的经营所积累下的威望。在青海局势变幻不定的当下,当地诸羌部更重视的还是基于现实的利弊考量,而非所谓的旧王情义。
但这也并不意味着青海王室就彻底的没有了利用价值,且不说青海王慕容万此番参战、从安置地安乐州所带来的几万部伍,单单青海王这一身份在青海秩序恢复方面仍有不小的意义。
虽然青海王一脉对青海底层羌民的影响已经微乎其微,但其存在仍然一定程度上代表了青海地区的旧秩序格局。底层羌人在这旧秩序当中存在感本就不高,对此自然也就乏甚怀念,可是那些大部豪酋们对此却仍怀有着不小的认同感。
青海王在青海虽然已经不再具有实际的统治力,但其存在本身便是吐谷浑曾经作为一个独立政权的最大象征。
无论大唐还是吐蕃作为青海地区的统治者,如果完全抹杀吐谷浑王室的存在,那就意味着完全的否定了青海地区的旧有秩序。那些羌部豪酋们未必对吐谷浑王忠心耿耿,可一旦旧王被彻底干掉,那便意味着他们的存在也将岌岌可危,必然会人人自危,不利于新秩序的建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