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朝廷这一次特意嘱令诸邦国入京进贺,但这些从属于大唐羁縻秩序当中的邦国部族,仍有将近一半没有入京朝贺,甚至连基本的入贡都无作表示,这基本上便等于是脱离了大唐的羁縻体系,擅自解除这一层臣属关系。
不过,大唐在西域的统治与影响力的衰退也并不能简单归咎到如今的安西大都护府治理无能头上。事实上,如今的安西大都护府还能维持住大唐在西域的霸权,已经算是做的极为出色。
须知一分霸权的伸张,背后都有着强大的国力作为后盾,同时还要付出极大的战争成本,时刻都要保持着让被征服者不敢生出抗逆之心的震慑力。
而在过去这几年时间里,老实说大唐并没有给安西提供这样的条件,仅仅只是维持四镇驻军的军资用度,至于更加具体宏大的战略构想则完全没有,这也难免会让西域诸胡生出轻慢之心。
正当入贺诸员还在宫门外等候的时候,安西大都护唐休璟则已经先一步入宫,在内殿中受到了圣人的召见。
在如今开元新朝文武重臣当中,唐休璟绝对算是一个异类。在大唐边臣体系当中,安西大都督乃是边臣中最显重的官职之一。原本按照大唐重内轻外的传统,是绝对不会在边臣当中直接提拔,必须由朝廷派遣大员前往掌握西域一方的军政大权。
像是前任的安西大都护王孝杰,就是在朝中担任禁卫将领,被派往西域收复四镇并留任当地数年。
唐休璟明经出身,虽然也在京畿担任过官职,但所担任的乃是王府典签这样的府佐,甚至都不算真正的朝士。而更倒霉的是,他所供事的亲王乃是吴王李恪。
永徽年间,吴王李恪被长孙无忌搞掉,唐休璟身为其员佐、难免受到连累,便被贬出了京畿,直接被发配到了辽边的营州,自此便开始了其人戎马一生的经历。
自从永徽年间被逐出京,至今已经是将近五十年的光景,当年那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到如今也早已经成了一个松龄鹤发的老将。五十年间,东至辽东,西极四镇,唐休璟始终辗转于边疆各地,不曾归朝任职。
若是换了其他人遭遇如此蹉跎人生,只怕早已经是自暴自弃,但唐休璟却并没有就此沉沦、放弃自己的人生,成为一个混迹于边疆、不得志的老混子。
其人事边多年,履历功勋也堪称丰富。首先在营州的时候,便大破突厥、契丹与奚人的联合作乱,因功转任丰州司马。
而在抵达丰州后不久,又适逢后突厥崛起于漠南,大肆寇掠大唐北疆州县,甚至就连当时的丰州都督都被突厥斩杀。朝廷因此震惊,不乏人提议放弃丰州,退缩回黄河以南的河曲之地以防守突厥的入寇。
但唐休璟却力谏朝廷不可轻易放弃丰州,并在极为不利的边防形势下苦守彼乡,让大唐始终在黄河以北的漠南地区维持其统治与影响,并成为构建三受降城的基础。
之后唐休璟调任安西副都护,又适逢吐蕃大举入寇、争夺西域霸权。朝廷所派遣的韦待价在西征中一败涂地,唐休璟则收捡败卒,坚守于西州数年。并且在唐休璟的力请之下,朝廷才决定派遣王孝杰继续西征并重新收复四镇。
当然,唐休璟人生最高光时刻还是与吐蕃的洪源谷之战。是役唐休璟率领唐军、指挥若定,七十多岁的高龄亲自披甲上阵,六战六克,大破吐蕃,积吐蕃尸骸筑作京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