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言各种各样,有的也如都下民众一般极尽褒扬,有的则就不是那么正面,甚至流于诋毁。就算各种流于极端的传言都不足信,想来监国元嗣的行为以及风评也该是毁誉参半,甚至应该偏于恶劣的一方。
身为一个分陕藩臣,监国元嗣这个身份在久沐大一统思维的国人心目中,本就应该偏向于恶劣。其人不安所治,引兵东进,并成为都畿一系列动乱当中最终的胜利者,在许多人想来,当中必然伴随着各种阴谋与杀戮。
就算监国元嗣成为最终的胜出者,必然也是需要强权威刑来巩固其权位,都畿应该是一种道路以目、充满肃杀的氛围。
可是现在看来,非但都畿秩序已经重新恢复,甚至生民治业情况还要更胜往昔,民众们对监国元嗣感恩戴德,并没有生活在持续的高压统治中。而想要完成这么庞大的秩序重建与生产恢复,势必也需要一个效率惊人的政府进行配合与政令实施。
洛阳身为天下中枢所在,与外州之间的人事交流本就不少。此前许多外州人士就算心忧都畿乱局,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路,而在眼见到都畿形势恢复良好之后,旅人们除了大大松了一口气之外,也都即刻传书乡中,督促乡中亲友们加快入都。
在四方群众还在心存迟疑、犹豫不决之际,早一步入都,无论是政治上还是经济上的诉求,也都越容易得到满足。在群众们如此心理之下,无需官府更作督导,各方人事交汇于此,洛阳作为天下中心的地位便重新得到了体现。
除了民间自发的人物往来之外,官方的统治调度也在逐步恢复并加强。
大量物料由河南汇集并投入到河北战场上就不必说了,还有颇为重要的就是随着各道黜陟使就州宣制,除了宣达朝廷制令、存抚慰问、考察地方官员在任得失之外,诸州朝集使们也陆续抵达洛阳,代表各州参与到接下来朝廷的一系列事务运作中去。
八月上旬,山南道黜陟使魏元忠完成使命、返回洛阳。魏元忠乃是数朝老臣,资望深厚,此次奉命存抚考察的山南道也是地大事繁,因此朝廷专遣四品朝士出城迎接,以示对老臣的尊重。
同时,李潼也亲在皇城西朝堂接见了魏元忠,待见魏元忠登堂见礼,他更离席相迎并笑语道:“此前朝中奸流当道,我与魏公皆不容于中。公立朝耆老,竟跋涉于南荒远地,幸在俱不自弃,今能重逢于朝。公精诚王事,考察山南,载誉归朝。济代执符命,心地不失彷徨,幸得公等唐家忠良竭力助事,国家才能不失治序,公惠我良多,不必多礼。”
“臣老丑之才,前失宠于世,不堪度量,形神俱损,概臣应得。元嗣殿下扶鼎存续、施治宇宙,不弃卑臣,赐臣报国之路,唯竭诚尽力以图效忠,或有寸事可夸,非臣事中练达,实为殿下承命于天、邦家光大而所致成。”
魏元忠六十多的年纪,此前一番远谪的苦难磨练使他看起来更加苍老,虽然风尘仆仆,但仍一丝不苟的作拜见礼。
看着魏元忠作拜于朝堂,李潼心中也是感慨颇生,或者说略有几分自得。入世以来,他与一些世道名臣关系始终谈不上多好,或者说许多在朝名臣在考虑起世道前程如何时,都不怎么将他作为一个好的选择。
当然,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从血脉身份而言,他不过是李家的第三代,并且在入嗣他大爷之前也只是一个非嫡非长的宗家闲人。从年纪上来说那就更加没有优势了,所谓海内未定、须得长君,特别是唐家社稷存续之际,更不会有什么人将希望放在一个小年轻身上。
而且说句不好听的,就算这些重臣名臣们在自己身上下注,李潼也忍不住要怀疑这些人究竟有没有挟持少君而擅权自威的想法。
但无论这些理由多么正当合理,李潼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自在的。毕竟这些名臣们多是以正面形象留名史册,他们却对自己不怎么感冒,搞得李潼感觉自己像是一个祸国的反派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