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儿子这微弱颤音,庐陵王妃身躯亦是一颤,眼眶霎时间变得通红,只将儿子一只手紧紧握在手心里搓暖。
有侍者匆匆入堂,托举着谷饭等物一一奉入案堂摆定,每有一餐食摆在案上,庐陵王便作一叩,并口呼道:“圣人至德,兄弟分味,臣谢赐食!”
很快餐食传定,庐陵王便深拜不起。王妃虽拜伏于后,视线余光则紧紧盯着厅堂一角的横梁。横梁处突然有鸟雀飞出,直向贡案上摆设的餐食啄取。眼见这一幕,堂中夫妻两人紧张的神情才为之一松。
一番仪式下来,时间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时辰。外间所聚人众缓缓散去,庐陵王并妻儿也在侍者们簇拥下退回内城。
“速取抱炉来,切莫冻煞我儿!”
一俟返回内城,庐陵王妃便跺脚疾呼道,并将儿子紧紧拥在了怀中。
眼见母子相偎取暖,庐陵王也不免鼻头一酸,掩面一叹,亲将暖炉递入妻儿怀内,疾往内舍行去。
山南气候虽无风雪之苦,但潮寒湿腻也让身为北人的庐陵王一家受苦不小。入舍后,庐陵王两手捧住王妃那已生冻疮的两手紧贴自己脸颊,眼眶中已经泛起泪花:“辛苦娘子,同我共捱辛苦岁月……”
“大王所在,妾之所在,滋味是甘是苦,不需细论……”
眼见大王泪眼朦胧,王妃强挤出一丝温柔的笑容安慰着,只是视线触及儿子,眼神却又变得黯淡起来:“夫妻纵受磨难,相守不谓孤独。但、但这些儿女们何罪?他们俱是天家贵种,生来合该享尽富贵,可如今、可……竟连寒苦人家、黔首百姓尚且不如,难道此生真要老死于此方蛮荒乡野?”
听到这话,庐陵王眸中迸出一丝冷厉之芒,但很快又为满眼的无奈所取代,与王妃交颈贴鬓怅然一叹:“东都波澜再生,圣人再执神器,对我既忧且防。但这还是其次,圣人少来秉性仁懦,未敢加害于我。唯是庶人贤所遗孽种当道夸威,才是最大忧患……就这虽然幽居清苦,但还能不失旧情照顾,但孽种方新得势,便遣员入州吓我,若不谨慎以备,恐祸不远矣……”
历来废君从来也没有什么好下场,李显自然也不能免俗。
最初几年确是不得安生,尤其新废之际、徐敬业作乱于扬州,一家人辗转于均州、房州之间,可谓居无定所、惶恐有加,一日之间,朝使几来,每一次都吓得李显魂不附体,最惊慌之际甚至想一死了之。
但在熬过了最初这段时间后,随着朝情局势趋于稳定,特别是庐陵王城建起之后,一家人生活处境也逐渐安定下来。
人生幸与不幸,终究是对比出来。虽然前为天下之主,转眼阶下楚囚,际遇之变化可谓云泥之判。但在安居庐陵王城之后不久,得知二兄李贤已经死于巴州,李显的心情也渐渐有所舒缓。
他母亲虽然夺他至尊之位,但终究还有一份慈性残留。跟二兄李贤相比,他终究还算是幸运的,毕竟只有活着才能盼得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