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富二代千里做官可是不为求财,更在意自身的政治抱负能否实现,结果在神都被皇帝李旦一言判了死刑,如果还能逢人就眉开眼笑、精神无比,那李潼反而要怀疑他大逆不道、视唐家功名爵禄为粪土。
李千里对这两人的到来并不怎么在意,心里还在盘算着归都之后要怎么勒索欺诈青海王慕容忠。他不只将此当作充实私囊的一个机会,更将之视作雍王对他的一次考验。
虽然雍王并没有明确表态要不要接受他的建议,但想必也是动了心,唯因彼此交情仍浅,仍不足以心腹相托的授计,所以安排这样一桩任务给他,以此考察一下他的心意与能力。
他对此自然不敢怠慢,一通盘算下来,甚至将今次前来长安的使命都完全抛在脑后。就凭皇帝对他的刻薄,反正这钱就算讨要回来,也不会分润给他多少。
乔知之既然引见陈子昂,自然不会任由冷场,籍着刚才的声乐尾音,便主动将话题向文辞方面去引。雍王自是此道圣手,陈子昂也是当世豪笔,再加上乔知之这个老文青的暖场,自然不愁没有话题。
“当世所推律声,沈宋各自称美。但世道公论,殿下虽于此着墨不多,但于此已是先达,若以工整择篇,时流所出者,仍然无过《万象》之辞!”
诗歌古已有之,唐诗之所以独成一格,其中一个最大的原因,就是律诗的出现。后世如何评价鉴赏且不说,有唐一代,律诗就是划分今古的一个重要标志。
沈佺期、宋之问对律诗的发展有定格之功,所以就算这二者诗名不如盛唐诗人在后世名气那么大,但只要论唐诗,这二者就不可忽略。
当然这是在没有李潼这个挂逼的情况下,李潼来到这个世界数年之久,文贼也做过不少次,抛开诗歌意境文采不谈,他的《万象》曲辞所引明代台阁体,简直就是律诗公式化的作品。
听到乔知之如此评价,李潼也只是淡淡一笑:“《万象》之辞成于格律,亦囿于格律,或工于辞技,但仍远不可称以典范,文士游戏而已。倒是陈伯玉《感遇》之篇,上承魏晋古义,一扫六朝靡态,或谓辞拙意晦,但唯此拙晦,四子所不及,气象以论,承前启后,一代先河。”
陈子昂本来恹恹于席,即便谈到他所精擅的文辞领域,也只是勉强敷衍而已。
可是听到雍王如此评价,陡自席中惊立而起,有些不敢相信的凝视雍王,眼眸中渐有神采迸出,片刻后俯身长叹并作深拜:“能得殿下如此称许谬赞,子昂感入肺腑!非为贪命好誉,人间得于殿下,诚是大幸。纵离群绝众之徒,无患无立身之境!”
陈子昂之所以如此激动,自有其缘由。女皇好雕虫,文士皆附之,陈子昂自然也在其列。
往年因一篇《谏灵驾入京书》而得幸于上,也为今日际遇埋下了祸根。但抛开自身际遇不谈,他的文才、诗才也是颇受争议。
虽然的确是有一批文士如乔知之等,对他推崇有加。但是主流的文士群体,对他的文风、诗风仍是接受度不高,认为他是孤僻夸奇,本质上仍是鄙乡不文之人。
此前他之所以表现的那么消沉,就是当今皇帝“强辞孽才”这四个字,从做人到作文对他一概否定,可以说是完全剥夺了他生人至今的所有尊严,几乎沦为行尸走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