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公主回望一眼仙居院,神情变得更加复杂,转回头之后便长叹一声:“陛下久在势中,骤然失重,难免……唉,慎之不必担心我,你眼下在守北门,多多来看望你祖母吧,她、她对我……算了,这种事也不必说来让你心烦。”
李潼闻言后便不再多问,退往道左给太平公主让路,并吩咐身后北衙士兵护送一程。
太平公主在走出一段距离后,似乎想起什么,屏退身边旧人,又走到李潼面前说道:“定王本就不是一个品性坚毅的人,逢此家变,不免气结至疾。但慎之你放心,我不会让他来打扰你。我与定王,终究是夫妻,也盼你能……”
“姑母说的哪里话,此前行事,所除者都是不能安守本分之类。定王笃行善守,恬然不争,我又怎么会念念不忘。只是眼下事务繁忙,不暇抽身,否则一定先往姑母府上拜望致歉。”
李潼闻言后便又说道,心知他姑姑是担心他仍然不肯放过武攸暨。武家这些人虽然亲情一般,但北门被杀的武攸宁跟武攸暨却是亲兄弟,太平公主有此担忧也属正常。
太平公主听到这话,脸上才又露出笑容:“慎之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不过致歉之类,也不必说,你是为国建功,不曾有负与谁。定王年齿已长,自然懂得这样的道理。”
说完这些之后,太平公主才又转身离开。李潼则站在远处看着他姑姑背影,思忖片刻后,才又举步往仙居院中行去。
及至登殿,李潼入前问候,看到他奶奶精神较之昨日明显又衰弱许多,脸上不施铅黛,老态不免越发的明显,心里不免又是一叹。
“慎之来得正好,我这里正有事嘱你。”
见李潼入前行礼,武则天对他招招手示意入前来,然后抬手指了指同在殿中的女官厍狄氏等人,对他说道:“华阳夫人等,此前奉制入宫,为你祖母分劳诸多。如今宫中已经没有那么多的事务劳碌,也不该再将她们强留于此。这几日你多劳一些,若仍有家院可归的,就礼送出宫,各赐一份行资。”
厍狄氏等女官们闻言后,纷纷离席起身叩拜泣诉道:“陛下大恩于妾等,妾等愿意长奉陛下……”
“说的什么话?此前是国事所需,不得不引你等入宫分事。但如今国事已付儿孙,我自颐养闲苑,也不需要夫人等长环身畔。再大的恩情,难道还能让人断绝伦情?”
讲到这里,武则天又叹息一声,继续说道:“我知你等心中不乏忧计,所以才将你们托付给代王遣送归家。代王宗枝少壮,托事必应,关照你们各自安生是绰绰有余。”
李潼在一边看着他奶奶与女官们对话,又不免感慨他奶奶在失去大权后,反倒多了一些人性。若是往年,这种话是决计不会由其口中道出。
他此前还在思考安置宫人们的问题,此时听到他奶奶将女官们出宫也安排给他,索性一并讲出来。
武则天听到这话后,望向李潼的眼神变得更加深邃,片刻后叹息道:“有雷霆手段,有慈悲心肠,有佳孙如此,又有什么可称遗憾的?既然已经想到,那就放手去做,给她们一个安稳的归处,让世人知我天家并非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