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佟之半信半疑地将扇子递上去。
徐谦反复端详之后,微微一笑,道:“这是赝品无疑了,作假者很是高明,取徐相公之意而企图以假乱真,却是不知终于还是露出了马脚,你先看这纸张,题跋上他自称自己闲居在家所作,徐相公的家便是江南,可是这行书的纸张既不是吴中洒金纸也不是松江谭笺,却是西青纸,我倒是想问问,在吴中可有西青纸吗?徐相公乃是吴中人,遗留下来的绝大多数作品所用的都是洒金纸,可是他在江南,为何用的是西青纸?”
表面上,这个问题好像有点让人云里雾里,可是只有这个时代的人才知道,这些所谓的纸是分地域的,比如洒金纸产自苏州,是大多数读书人所用的纸张。除了洒金纸之外,江南这边还较为流行松江谭笺,而所谓的西青纸却是出自山西,山西和江南一个天南一个地北,若是在后世倒也罢了,后世的商品流通快速便利,因此商品是一致的,江南的商品可以在天下任何地方都可以买到,可这是大明朝,有谁会吃饱了没事做将江南的纸张雇上牛车、马车,还要请上几个人手将其运到山西去?只怕这一路上几个月的时间人畜的吃喝拉撒,就足够让一个中等人家接近破产了。
所以在江南,根本就没有西青纸流通,制作这幅赝品法帖的应当是山西人。
山西的纸质及不上江南的纸张光滑,而且年代一久,就容易泛黄,而这法帖上的纸张虽然重新装裱,却也出现了一些黄迹。
杨佟之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了。
徐谦又道:“还有,你尽力去看这法帖中字里行间的结构,制作这赝品的人虽然将徐相公的书法学去了九成,可作假就是作假,为了防止被人识破,所以他的行书之中,字和字之间时而松散时而紧密,徐相公乃是书法大家,怎么可能会犯这错误?”
徐谦最后用手敲在了题跋上:“至于这题跋和章印问题就更大了,正德三年的时候他是国子博士,而这刻章盖得却是‘大理左寺副’的印章,杨公子,正德三年,徐相公确实是遭遇了些问题,以至于从大理寺少卿贬为了国子博士,按理说,或许这正是他在任大理寺时的作品,可是你不要忘了,题跋上他自称自己是在家中所作,而据我所知,徐相公贬官的时候恰好回乡,也就是说,这个时候他用的印章应当是国子博士,而绝非是‘大理左寺副’,除非徐相公恬不知耻,明明被贬了官,却还拿着自己旧官名拿出来显摆,只是这个理由,杨公子相信吗?”
第九十七章 技压群雄
徐谦有理有据,言辞之中一丝一毫的破绽都没有,更重要的是,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自信,便是连杨佟之也不再相信这纸扇上的是真迹了。
他惊疑不定,沉默了片刻,随即苦笑一声,什么都没有说,收起纸扇之后乖乖地坐到了一边去。
这个时候他要是再和徐谦切磋,必须得有非常厚的脸皮不可。
要知道才子通常给人的印象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这书画之道除了要有一定的丹青和行书水平之外,鉴赏也是一项考验的标准,他堂堂才子,居然连真迹赝品都分不清,方才徐谦说他目不识珠,这句话定性之后,杨佟之就已经甘拜下风了。
一连三人被徐谦挤兑得无话可说,那张汤终于恼羞成怒了。
张汤年过四旬,在这里的年纪算是最大的,不过最擅长的就是书画,现在徐谦拿书画击败了杨佟之,他忍不住道:“想不到徐公子还略知一些书画之道?如此甚好,张某人正要请教。”
徐谦对书画的水平只限于鉴赏,他的行书还算可以,勉强算是中上,可是要和张汤这种浸淫书画三十年的人比较书画,这是给自己找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