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也好好吃了,睡也好好睡了,怎么,贵主人终于肯见我了么?”
那侍女却不生气,反而恭敬地施礼道:“尉迟夫人,我家主人回来了,有请你过去一见。”
她说完便轻轻一拍巴掌,外头又有四个侍女跟进来,一个人捧着一套衣裳,另三个人手中的银盘中则是捧着各式各样的首饰。那衣裳乃是深青色的袍服,看上去内敛华贵,而那些首饰也都是精工雕琢,其中一根束发的白玉簪入手温润,显然是用上好的羊脂白玉制成。
对于这样的待遇,李焱娘却柳眉倒竖愤怒了起来:“你家主人把我软禁此地,如今还要我打扮好了去见他?他不过是一个宗室郡王而已,将来若是事发,他兴许就是一介草民,有什么资格提这种要求?你滚回去告诉他,姑奶奶我没那么好性子,这一身衣裳都是尉迟家的,我丢不起那个人!”
饶是那侍女训练有素,也被李焱娘这么一通爆炭似的话给说得脸色大变,硬是愣了好一会儿,这才慌忙解释道:“尉迟夫人弄错了,先头那位并非主人,而只是为主人办事跑腿的而已。”此时,她总算镇定了下来,又微微笑道,“我家主人尉迟夫人见过多次,若是不沐浴更衣,万一待会失礼,想必尉迟夫人一定是会懊恼的。”
虽然李焱娘对什么宗室皇族并不在意,甚至对郡王这个头衔也未必有多少瞧得起,但一个小小的侍女这么大剌剌地说一个郡王是为主人跑腿的,又说她李焱娘一定认识那个莫名其妙的主人,她顿时心中一凛,迅速在心中把所有熟人快速过了一遍。
可是,无论她怎么想,也实在难以想到是谁会有这样的谋划,反倒是脑袋隐隐作痛了起来。她素来是爽朗的性子,既然想不通也就懒得去想。既然在这里呆了好几天都不曾痛痛快快洗上一个澡,她也就不再反对,在木桶中把自己料理得干干净净,只不过在穿上那套衣裳的时候,她微微怔了一怔。
她早死的丈夫不算是那种奋发向上的男人,因此只是承袭了祖上尉迟恭留下来的鄂国公爵位,从爵位上来说,她应该算是鄂国夫人。只不过她爽利惯了,鲜有穿着那一身繁复的衣服出去拜客的习惯。然而,她刚刚才发现,人家给她准备的这一身居然是钿钗礼衣!
这一身衣服不但看上去麻烦,穿起来也同样麻烦,三个侍女围着她团团转了好一阵子,方才好容易把一身衣服给她穿上去了。而顶着那沉甸甸的九支宝钿,李焱娘只感到自己的脖子好似出了问题似的,甚至连人家在她腰里系上了沉甸甸的双佩和小绶也完全没感觉。
穿上这么一身,难道是要去谒见天子不成,这也太奇怪了!
然而,她很快就不奇怪了,因为当侍女引她进入厅堂的时候,她看到了一个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人影。她愣了好一会儿,甚至还揉了揉眼睛,这才慌忙趋前拜见,原本笼罩在心头的重重迷雾一瞬间烟消云散。
原来如此,怪不得这一场谋逆看上去乱七八糟漏洞百出,怪不得那许多事情都找不到解答,敢情这一切都是那些人拴着绳子在上窜下跳而已,却完全不知道绳子的另一头掌握在别人手中!一时间,尽管胆大如她,心里头也不免惴惴然。
“怎么,如你李焱娘,也会有胆小畏惧的时候?你那么大胆子跟踪追击,连一个帮手都不带就这么跑出来,知不知道这时候外头有多少人在找你?就算贤儿和申若能够耐得住性子慢慢寻访,你尉迟家几个小子已经闹翻天了!”
武后的口气中虽然有些严厉,更多的却是调侃。见李焱娘面露惭愧低下了头,她便莞尔一笑,点头示意她在一边坐下。
“我也是刚刚回来的,先头和陛下一同去骊山,我就想到兴许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想不到真是如此。你虽是妇人,却和一般的妇人不一样,也应该没有那些妇人之仁。李氏以世族安天下,自然少不得宗室皇族,但如今那些人却是饱食终日,甚至只会添乱子。若单单是这样,我还会容忍一二,但他们这次千不该万不该动那种念头。”
李焱娘坐在下头,表情颇有些局促。她不是屈突申若,和这位至尊至贵的太上皇后没什么打交道的机会,此时更是后悔得肠子都青了。要知道,她可实在是打心眼里对武后发憷,如今穿着这么繁琐的衣裳坐在人家对面,那种压迫感就甭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