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刚刚响起,李贤却没有给人家在后头再加上仁德两个字的机会,忽然拨开了程伯虎,上前朗声道:“贤孝乃是人臣本分,仁德乃是官员应有的品质,难道个个贤孝仁德的人都足以君临天下不成?我暂且不管刚刚出言附和的究竟是本心还是别人煽动,也不论这位进言的和这位二话不说直接抖出黄袍的究竟是何用心,我只需提醒各位一句话。”
见刚刚有些骚动的场面渐渐恢复了平静,他便陡然之间加重了语音:“求富贵没错,求功名前途也没错,但各位得记住,你们并不是一个人!羽林军上下从将军到士卒,家属基本上都在京畿河南,任何愚蠢的事情都可能牵扯到各位的家属!至于早即皇帝位这种话……”
李贤扫了扫高台上表情各异的羽林军诸将,忽然厉声说:“我很想知道,是谁告诉你们陛下身体孱弱的,又是谁告诉你们太上皇后擅权的?尤其是想拥立我的各位,倘若我现在说,就算我刚刚受了那一袭黄袍,一转身首先要杀的就是你们,各位可相信?”
“羽林乃是天子近卫,今日羽林可以拥立我,异日便可以再以兵变拥立他人!”
“羽林是天子手中震慑京畿的利剑,倘若这利剑居然会为他人所惑,那这羽林军左右卫干脆裁撤了算了!”
“我曾经从羽林军把一批人赶了出去,到西北到辽东打仗,告诉他们用军功换功勋。这天底下没有不劳而获的功勋,各位若是要冒死赚这一回的功勋,我的回答很简单……”
几句话说完之后,李贤忽然抽出了腰刀,皮笑肉不笑地屈指在上头轻轻一弹。尽管没法出现那种武侠小说中清音鸣越的声响,但这种举重若轻的效果让他相当满意:“各位之中似乎没有跟我上过东边西边的,不曾看过我杀人。我这口大马士革刀正好是今天早上刚刚换上的,不曾厮杀更不曾沾染过献血。倘若有谁颈项中的血来祭奠一下此刀……”
刚刚齐声附和的左羽林军三营士卒中,一多半都是受了主官蛊惑,满心思都是升官发财,这时候被兜头凉水一浇都有些清醒了。而那些曾经卖足了气力准备促成大唐第二次成功政变的军官们,此时也陷入了进退两难的边缘。
这要进吧,人家不配合;要退吧……这种谋逆的大事,天知道会不会因此把一家人的命全都送了!此时此刻,尤其是那个手拿黄袍的黄仲勋最最尴尬,他两杯烈酒下肚接受了这个最最艰巨,但同样也是功劳最大的任务,想不到如今这黄袍没给人披上却赫然就在他手里,岂不是说他就是替罪羊一口?
这该怎么办?究竟该怎么办?
契苾何力和周道务看到李贤如此态度强硬,不由彼此交换了一个眼色。发生这种事情,他们俩可谓是难辞其咎,然而,从心底里来说,在这种骑虎难下的当口,李贤与其一口拒绝,其实还不如顺水推舟,这样兴许从各方面影响来说还好些。
毕竟,李贤都已经当了那么多年的东宫皇太弟,加上这一次的监国,前后应该至少已经十几次了,正是众望所归。这事情迟早是纸包不住火,传言开来就更难办,为什么李贤偏偏舍易取难?这至尊的位子天下无数人求之不得,怎么偏偏有人只剩一步还愣是不肯上的?
站在黄仲勋旁边的李敬业瞅着那一袭明亮煊赫的黄袍,很觉得那颜色刺眼,心中也不知道痛骂了多少声。事情来得突然,他刚刚没有程伯虎反应得快,心里自是恼火。他倒不是觉得这事情棘手,而是寻思着若是由自己来操办,能够把整件事完成得怎样天衣无缝。
至少,把黄袍直接拿出来显摆这么一招是绝对不可取的,想当初太宗皇帝玄武门事变之后,还不是曾经假惺惺地入宫痛哭流涕了一番?这搞政变的连个借口都没有,果然是被人临时挑唆起来的勾当,一点都不专业!
至不济,你也得找一套货真价实的皇帝衮冕吧?这黄袍又不是龙袍。
就在两边陷入了一种极其尴尬的局面时,军营门口忽然响起了一阵不小的喧哗。紧跟着,就在无数人古怪的目光中,一骑人潇潇洒洒越过了事先有人在门口架下的木栅栏,连人带马翩然落地。落地的同时,亦传来了一个清亮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