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笨,又说错话了!”
是啊是啊,他李贤还真的是个大笨蛋!话虽如此,李贤还是在两个光洁的小脑门上弹了两指头,接下来也不理会两个呼天抢地嚷嚷着爹爹欺负他们的小丫头,径直打开门,呼吸了一口外头冷飕飕的空气。
真冷啊!当然,有这样冷的天气,方才能够衬托出屋内的温暖如春暖意融融,不是么?
西北的冬天打了几场小仗,在正式冲突爆发之前,没有哪个不长眼睛的吐蕃贵族敢带着十几万人不要命地往上狂攻一次。毫无章法的进攻对于大唐来说,基本上就是送上去给人吃的,在昔日苏定方以八千破十万的壮举之前,以少胜多的战例从来都是屡见不鲜的。
吐蕃觊觎安西四镇以及吐谷浑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安西四镇的广袤肥美,气候适宜,吐谷浑的临近中原,这都是他们割舍不下的情怀。如果举国同心,只怕吐蕃早就发动了大战。然而,一想到若是大胜之后噶尔家族就无从可制,拖后腿的人自然要多少有多少。
当凉州和龟兹镇的安西大都护府换上了两位鼎鼎大名的将领坐镇之后,野心被遏制的绝不仅仅是一个人,而是一批人。于是,已经几乎没有政治地位的文成公主帐前,从年前开始就多了不少探望的人。
事实上,当大唐的皇帝换成了李弘之后,文成公主的封号就成了文成大长公主,只不过这一点对于她来说并没有任何意义,因此她从大唐带来的侍女和侍从依旧只是称呼她为公主。相对于比她出嫁还早的弘化大长公主,她从出嫁的那一天开始便完全没有什么幸福可言。
松赞干布是一位雄主,但在她嫁给这位雄主的时候,松赞干布已经是三十四岁的人了。虽然年龄的悬殊并不那么大,但她的婚后生涯只有区区九年。算起来,她现如今已经在这片雪域冰原当了二十八年的寡妇。
丈夫去世之后,文成公主依旧拥有数不尽的牛羊,依旧拥有数不尽的奴仆,她的大帐中依旧有来自大唐皇帝的馈赠和赏赐,吐蕃贵族们看到她时依旧会恭敬地行礼,民众会发自内心地尊敬她。但是,一切仅仅是如此。她没有政治上的权力,她的喜恶左右不了这个古老而又野蛮的王朝,而她也没有生下一个足以改变这一切的儿子。
她可以接见民众,可以向人们传授来自中原的医典酿酒术甚至是造酒术,可以营建寺庙,可以接受万众的顶礼膜拜。可是,她只能做这些,她只能日复一日地看着边疆战事不断,只能在高高的山峰上眺望遥远的中原。她不是弘化长公主,她回不去,从她离开的那一天起,她便和长安洛阳,和父母双亲,和中原所有的一切告别了。
吐蕃逻些,这里已经是她的家。
文成公主躺在那里痴痴地望着帐子的顶部,心中回忆着自己这几十年来的风风雨雨。和昔日的王昭君一样,她是自愿和亲吐蕃的,否则宗室女那么多,又何必非得是她?也正是因为心中那种顽强的意念,她方才在这异国他乡扎根了下来,没有被那冰寒的天气打倒。然而,她终究是老了。
“公主,没庐赞蒙求见。”
“请她进来吧。”
文成公主示意侍女将她扶起来,支撑着坐直了身体。虽然没有装扮,虽然她的头发已经不复往日的漆黑乌亮,但病重的她依旧拥有一种出众的神采。只要还没有到最后一天,她就仍然是大唐的公主,不能顶着一张疲惫的脸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