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素来是不管外事的,除了当初为了丈夫特意跑洛阳的那一次。看李贤和丈夫说得高兴,她便悄悄退了出去,吩咐了两个有眼色的侍女上去侍奉酒菜茶水。当然,两人都是平常姿色,她可不想让那些有企图的人上去接近当朝储君。
有道是一回生两回熟,就像李贤刚刚说的那样,他和薛仁贵绝对算是交情深厚,所以最初多年不见的那点子生疏,在热酒热菜的作用下很快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有程伯虎这个大嗓门在旁边插科打诨,木讷的薛丁山所不能发挥的所有作用,都被这小子发挥得淋漓尽致。一顿饭吃下来,要不是薛仁贵头脑还算清醒,只怕就要拍着李贤的肩膀亲切地叫贤侄了。酒酣之际,就连李贤自己也没了那许多顾忌。
“老薛啊,这把你扔在辽东那个冰天雪地的地方是我的主意。没办法,这年头会打仗的将军不好,但懂得打仗,但同时还会料理民政的将军就凤毛麟角了。辽东那一亩三分地从隋炀帝开始打,历经太宗和本朝这才打下来,可以说每一寸土地中都浸透了我中原汉子的鲜血,让别人坐镇我实在不放心,所以才一力挺你这个安东大都护。”
这话薛仁贵听着实在,心头那股憋屈的劲头就消解了不少。毕竟,人家是认可他的本领,尽管那不是他最最自豪的本事,但已经够了!只不过,这辽东他一干就是五年,如今就有人说他是辽东王了,就算他自己肯再干下去,也总得顾忌一下舆论是不是?
此时,程伯虎刚刚扫荡完一盆葫芦鸡,此时正准备消灭面前那盘子飞鸾脍,冷不丁看到薛仁贵仿佛正在踌躇,他便咧嘴笑道:“薛伯父,这不是在外头,你甭把六郎当什么人物,有掏心窝的话直接说了就成。不说别的,冲着他和小薛不是兄弟赛似兄弟的交情,能解决的他必定会解决。若是不好办的,那他也会明说,岂不是赛过你在背后发牢骚?”
被一个和儿子一般大的年轻人教训,这对于薛仁贵来说还是平生头一次。然而,这句话却奇迹般地打消了他的顾虑。紧跟着,这位顶天立地的汉子便霍地站了起来,粗声粗气地说:“殿下,辽东有独孤卿云,他除了资历浅一点,其他什么都能胜任,就算没有我也必定压得了局面。如今西北既然吐蕃蠢蠢欲动,那西突厥也不是省油的灯,所以我想请缨西北!”
来之前,李贤已经打算好了怎么说服人家勉为其难再留任一届,但看看薛仁贵已经两鬓霜白,尽管腰背健朗肩厚体阔,但再过五年,谁能说得清名将是否仍有当年勇?就是李绩,在东征的时候也已经耐不得长途奔袭的劳累,只能坐海船,这西北可做不得船,谁知道日后薛仁贵还是否有再上阵的机会?
和平年代的将军,是最最痛苦的。想到自己常常也怀念那段血脉贲张策马疆场的激情岁月,他一下子就改变了主意。这历史都已经被蝴蝶那翅膀扇得不成样子了,再说,就算是历史,老薛的大非川之败也是原因复杂,岂可因此就否决了老薛一辈子英名?
借着六七分酒意,他也一下子站了起来,瞪得大大的眼睛在薛仁贵脸上直瞅,最后方才笑了起来:“薛大将军既然有壮志,那好,安西都护府的大都护正好还空缺,你敢不敢去?”
这薛丁山刚刚还在担心老爹和李贤之间会不会闹得不痛快,乍听得安西大都护这几个字,顿时傻了眼。老爹刚刚从东边回来,这又得去西域,简直……简直太胡来了吧?人家十六卫大将军都在洛阳太太平平过安生日子,他老爹怎么就喜欢在外头打,丢下老婆孩子全都不要了?
“敢去,怎么不敢!”薛仁贵猛地又是重重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那声音几乎如同咆哮,“甭管是于阗疏勒,还是见鬼的西突厥或是吐蕃,我绝不让他们越雷池一步!要是出了半点纰漏,我……我愿意立下军令状,要是出问题就压上我这颗脑袋!”
程伯虎发现两边差不多谈妥了,起初还觉得高兴,倒了一杯小酒喝得乐呵呵的,此时听到最后一句,他冷不丁一口全都喷了出来,全都洒在了薛丁山的前襟上。而薛丁山本人也是呆若木鸡,就连劝解一下自己的老爹也顾不得了。
好好的,至于压上脑袋那么严重么?
“六郎,这接连任两块地方的统兵大将,似乎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