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薛大将军自从镇守辽东之后,头一次回来述职。这要是只有他,他绝对不会选择坐船这样娘娘腔的方式,稳当那是稳当不假,但问题是速度太慢了。在船上耗费的那些时光里,他几乎天天就找个护卫狠狠打上一场松筋骨,到最后,几乎每个护卫接到这样的要求,都会叫苦不迭。
因为他的船上坐着某位需要严格保护的人物,按照序齿来说,这一位可算是李贤的真正长子。他虽说和这孩子的相处时间不长,但却觉得这孩子很聪明,问题也相当多,尤其是对于素未谋面的父亲。而在这种问题上,偏偏他根本不好多说,到最后干脆只能避而不见。
他此次回来,主要是述职,顺便谋求一下调动——他虽然在辽东那块地几乎成为了万家生佛,但这种忙于民政的日子实在不是他想要的。正好六月十五乃是太上皇李治的生日,他准备了一份礼物,想看看能不能剑走偏锋。
不是他薛仁贵也会走歪门邪道,实在是快要被憋疯了!
进了洛阳城,薛仁贵便把亲兵分了一半回家,剩余几十人把那辆马车簇拥在了中间赶往洛阳宫。他当初也曾经是统御北衙兵的禁卫军统帅之一,现如今满鬓风霜归来,把守宫门的人却已经不认得他了。更有甚者,某个年轻的羽林军卫士验过一应凭证的时候,竟是脱口惊呼了一声。
“右威卫薛大将军?啊,是不是太子右卫率薛讷的父亲?”
饶是薛仁贵一向性子再好,一听到这句话却不由得火冒三丈。什么时候他这个战功彪炳的大将军,居然比不上儿子的名气?当他在尚书省办好了一应事宜,气冲冲转往东宫的途中,正好撞见了儿子,这下子,满肚子火气登时全都流露在了脸上。
薛丁山早就得知父亲要回来,甫一见面登时大喜过望。只不过这是公事场合,他只能强耐心中欢喜上前厮见,岂料父亲只是淡淡哼了一声,然后就开始劈头盖脸地教训了起来。这教训平时也有过,但今天他怎么听怎么觉得有一股酸溜溜的意味,半晌都回不过神。
这教训了儿子一大通,薛仁贵的心绪总算是平了。见薛丁山站在那里发愣,他倒是觉得自己有些过分。毕竟,五个儿子当中就数这个长子最争气,官阶高不说,在长安洛阳的名声也同样是一等一的。当然,这小子当初对女人的执拗劲也同样可恶!
一想到儿子的婚礼他没赶上,有了孙儿孙女他也没赶上,刚刚消解下去的火气一下子又窜了上来。因此,他干脆丢下薛丁山不再理会,大步进了东宫。面对这种古怪的情形,薛丁山站在那里莫名其妙,实在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老爹了。
薛丁山木讷,面对硬梆梆前来拜见的薛仁贵,李贤却心里头清楚。这些年压下薛仁贵调令的就是他,虽说他也给了人家薛大将军高官厚爵,但压着人家不能大展拳脚的也同样是他,想想还真的有些过意不去。毕竟,老薛也算是一代名将了。
所以,这一天在说话上头,他就异常客气,高帽子一顶又一顶地奉上,说得薛仁贵好似李卫公再世那般神奇。这初唐名将中,最最赫赫有名的便是李靖,因此薛仁贵心中逐渐舒坦,也就暂时把那点不舒服先丢在脑后了。
“殿下着实谬赞了,我实在是愧不敢当。”心里头舒服,嘴上却还得客气客气。紧跟着,他便笑吟吟地拱了拱手道,“我此次从辽东回来,已经把那个孩子给带来了,刚刚进宫的时候,已经有内侍引他去见太上皇和太上皇后,殿下父子团圆,也真是可喜可贺。”
这样一个算得上好消息的消息,听在李贤心里头却有那么几份惊骇。他那个儿子已经带回来了?这事情他事先怎么不知道?要知道,先前小慕容回来的时候,可是说孩子太小暂时无法送过来的。这要说是薛仁贵自作主张也不太像,莫非是他老爹老妈的主意?
李贤眼神这么一闪烁,薛仁贵就赶紧出言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并非我有意欺瞒殿下,而是太上皇后事先嘱咐过,再加上怕路上遇到什么麻烦,我也就未曾上报。再加上此子尚未名列宗谱,毕竟有些干碍,还是暂时先秘而不宣的好。”
这种大道理李贤自己就能说上一箩筐,但此时此刻,他却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便没了再和薛仁贵深谈的意思。客客气气谢过了人家路上的关心照顾,等薛仁贵一走,他立刻换上衣服急匆匆冲出了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