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一天陪着李上皇泛舟西苑,王福顺远远看见那边划来一只小舟,上头赫然是李贤,立刻松了一口气。今天直到现在太上皇还没问出那种令人招架不住的问题,待会李贤上来,就算要回答也没有他的事,实在是老天保佑!
果然,心情极好的李治看到李贤前来,又听说这儿子要陪自己一起游湖,这心情立刻更好了。父子俩迎着和煦春风站在船头谈笑风生,其他人纷纷避得远远的,只有艄夫避不开,只得装作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话不到三句,李治果然还是没有摆脱这些天发背的毛病,唠叨起了有关李弘和武后的问题。话头虽然不算犀利,但其中的懊恼和不甘心却隐约能听出来。
要是不甘心,老爹你当初玩什么退位,保持原样不就好了,还非得把我拉下水!李贤心中没好气地埋怨了一句,却少不得东拉西扯歌功颂德,好容易说得老爹眉飞色舞心花怒放,他自己却口干舌燥——正事一句没说应付这么一堆,他这个儿子容易么!
讨来一口茶润了润嗓子,他才把昨儿个和李弘商量好的事道了出来。
正如他所料,一听说他这个储君准备亲自揽总评订国史,李治便有些犹豫,待听说还有宰相裴炎监督,李治就立刻满口答应了。原因很简单,裴炎是李治亲眼相中的人才,从某种程度上说比儿子更加信得过。当然,这换成说出口的话就不一样了,带出了父亲对儿子的无限殷切希望。
“你的皇帝五哥身体不好,此事正该你多多上心。许敬宗的文才是好的,就怕有所偏颇,你该改的就好好改改,裴炎精通春秋左氏传,必能帮你不少忙。”
所谓该改的好好改改,李贤就听出了几分不满的意思,心中惟有暗叹人走茶凉。要说许敬宗虽说是拥立武后的功臣,但其实也是当初老爹李治的东宫旧人。这人一死就翻旧帐,他老爹还自认有情有义,他真真是无话可说。
说通了老爹,要游说老妈就更简单了。武后正愁丈夫不依不饶,又生怕再闹出先前议谥号那时候的光景,毕竟,杀鸡儆猴可以起一时之效,反复使用却可能激起大变。这李贤既然肯接手,他和许敬宗沾亲带故的,想必不会任由人家随便泼脏水。
由此,李贤顺顺当当把评订国史的事情揽上了身。当此事在朝中宣布的时候,眼看成了既定事实,有心借题发挥的人只能暗地里捶胸顿足,至于上官仪郝处俊两个免不了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李贤。
才告假了一天就整出这么一件事,果然是神通广大!
说是揽总,其实崇文馆中人才济济,根本用不着李贤。几个大学问的官员,再加上骆宾王卢照邻几个雄心勃勃的后起之秀,他只需要署个名即可。所以,当他回去把任务分派下去的时候,一群人可以说是意气激昂,个个摩拳擦掌。要不是李贤警告说不要矫枉过正,不要鸡蛋里挑骨头,只怕他们恨不得把整部国史重新写一遍。
解决了这样一件棘手的麻烦事,因为许敬宗和荣国夫人杨氏先后辞世带来的巨大风波,便渐渐平复了下来。朝堂继续恢复了死水无波的情景,大唐这一台巨大机器更换了不少全新的零备件,重新开始了稳定的运转。至于某个号称重要,某些时候却可有可无的部件,又开始了他的悠闲生涯。
说是悠闲,其实建立在别人的忙碌之上。因为由于这一科恰逢大唐新旧交接的时刻,所以可以称得上是恩科。有各州县举荐的贡士,也有国子监的学生,但比起后世科举动辄数千人录取数百人的情景,这年头的贡士还是很金贵的。上百号人放在洛阳城,就像一把沙子撒入大海,并没有觉出多了什么人,只是各家公卿家里多出了不少墨卷。
李贤住在宫外,这无疑给不少人提供了方便。但凡此次应考的,几乎每个人都会往修文坊递上一份,期待能投储君的缘法。李贤对这种东西并不热衷,知道这根本看不出贡士的水平,遂随手丢给东宫崇文馆那些人去瞧了,自己去视察了一番崇文馆二十个学生的课业,正巧李焱娘等人约战马球,他自是兴致勃勃地前去赴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