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后召见,宰相们全都到紫宸殿去了。”
如果说起先还只是忧虑,那么这时候,他就真正感到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只得留下口信暂时先回去,这才到宫门口的时候,他却只见迎面几十骑人马呼啸而来,为首的人正是有一面之缘的程务挺,便扬声打了个招呼。
程务挺刚刚从临川长公主宅第出来,也查到了一些违禁之物,正准备汇总了一块向武后汇报,却不料在门口撞见了这么一行人。细细一分辨,他立刻下马行礼道:“原来是裴大都护回来了,恕末将失礼!”
裴行俭和程务挺并没有很深的交往,但曾经执晚辈礼向程务挺的父亲程名振请教过一些兵法,如今两相厮见少不得客套一番。闲话过后他就问起了长安城这般大动静的缘由,结果听得解释之后,他登时脸色一沉,想说什么最终却都吞了回去。
虽说交情寻常,但程务挺身为千骑果毅,消息很是灵通,曾听说过裴行俭此次回来乃是李大帝亲自点名,很可能要进政事堂当宰相的,因此也不便过于冷淡,于是约定来日再去拜访。告罪一声之后,他便下马急匆匆地进了宫。
裴行俭冲着那背影凝望许久,最后轻轻叹了一口气。上路还没走几步,只见远处启夏门大街又是烟尘滚滚,待到那一拨人马上前,他和为首的那个人一对眼时,竟是双双愣住了。
“哈,裴大都护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及早告知一声,我好亲自去迎接一下你这位西域名将!”
“雍王如此说,我可就要惭愧得无地自容了。”裴行俭虽说总共就和李贤打过一次交道,但对李贤的印象却很不错,此刻见对方说得亲切,便莞尔笑道,“若我是西域名将,那雍王可就是西北名将和辽东名将了!”
“咳,我如果这也算是名将,那天下只要能打仗的就都是名将了!不过是别人往我脸上贴金,我有几斤几两,难道自己还不清楚?这说得好听叫文武全才,说的不好听那就是文不成武不就,半吊子而已!”
李贤笑呵呵地自嘲了一句,旋即想起自己的目的,也不敢和裴行俭继续闲磕牙,遂拱拱手道:“裴大都护远来辛苦,我还急着进宫,这就不多说了。改日我可要到你家里去讨酒喝,你就备好美酒等我吧!”
见李贤根本不等他回答,带着一群随从就飞驰而去消失得无影无踪,裴行俭只得摇头苦笑。天子和太子一块儿生病,这位雍王自是水涨船高,只看看他如今身上兼的官职,也就只有当初当过秦王的太宗皇帝李世民可以与之并肩。可这位倒好,当着一个中书令竟还是如此做派。
苦笑过后,他便带人匆匆回家。自从升任安西大都护之后,李治便为他在长安城中赐第永宁坊,地方宽敞自不必说,主要是左邻右舍没什么实在撇不开的熟人,胜在亲近。人说近乡情怯,他这个曾经担任过长安令的人再次回到长安,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沉甸甸压力。
想当初他被贬西州,乃是因为在背后说过武后一些不好听的话,天子召他回来是好事,可如今李治失明不能理政事,太子也身体不成,大权完全旁落在武后之手,那一位会容许他执掌政事么?
要是往常,兴许李贤还会有工夫揣测一下裴行俭回来之后,政事堂的最新格局。可现在他满心都是自己家里堆着的百八十皂甲,哪里有时间考虑其他?最初他是想把东西偷偷归还卫尉寺武库署的,可这事情是程务挺先揭穿的,他若是自欺欺人这么做了,还不知道传开来变成怎么个模样!
得,人家老廉颇都知道负荆请罪,他也干脆照做一回吧!除非他也和便宜祖父李世民那样大权在握,否则这逼宫一事就不用想了。而且,这不是自己主观要动,而是被人家逼着动,这简直是自己送上去任人宰割。
在这样的体悟下,他很快来到了紫宸殿。然而,把门的两个禁卫却满面歉意地表示,武后刚刚吩咐下来,任是天塌下来,也暂时不管,哪怕是天子来也得暂时挡驾。话虽如此,李贤却知道倘若是自己的皇帝老子来了,武后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把人挡在外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