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袁天罡这么看李贤,徐嫣然心中也觉得欢喜,却不敢表露在面上。然而,有一个问题一直郁积在她心中许久,此时便再也憋不住了:“真人还是头一回如此称许人,我只是不明白,真人见过雍王那么多次,难道就没有为他看过相?”
尽管是炎炎夏日,但这院子中满是郁郁苍苍的大树,酷烈的阳光只能从树叶的缝隙中洒落下一星半点,再加上旁边有荷花池,非但不热,反而还有一种难得的凉爽。一阵微风吹来,荷花池上的荷叶微微颤动着,几颗水珠轻轻滚落,忽地响起了一声蛙鸣。
袁天罡沉默片刻,忽然抚掌笑道:“好,好,嫣然你来过那么多次,我一直等着你问这个,今天你终于忍不住了!”
“我平生看过无数人的面相,断过无数人的命数,但雍王此人却无相可看,无命可断!”见徐嫣然一下子愣在那里,他便自嘲地笑了笑,“当初我一见他就觉得奇怪,天下竟有无相无命之人,而此人却恰恰不信天命!其实,若是他真的用强逼我,我倒要为难了,少不得胡说八道一番,如今却省了老大一桩麻烦!”
袁天罡当然不知道,倘若李贤在这里听到这么一番话,绝对会竖起大拇指赞扬他神了——他李贤可不是不信命?
但这时候,袁天罡却生出了天命不可测的感慨,认为这是老天对他泄露天机太多的警示。当然,这些话他不会对徐嫣然说,横竖他已经百岁高龄,已经活得够长了。
宫墙之外流言纷飞,宫墙之内由于武后的高压政策,嚼舌头的人少了许多,但是,津津乐道于蓬莱殿那几位歌女的人却着实不少,就是武后自个也不得不承认,那从蓬莱殿飘出来的歌声确实动人,最难得的是曲调特别,显见李贤是花了真心思的。
至于所谓的袁天罡断语,她则是嗤之以鼻——她和老袁的缘分不浅,就在年前还刚刚召见过,那老家伙狡猾得紧,根本不可能有这样轻率的说辞,足可见李贤只是蒙人而已。
恍惚间看见前头的太医崔元昌躬身而立,她方才觉察到自己走了神,略吸了一口气方才问道:“你刚刚说,陛下如今精神大有好转,风眩或可减轻,那这失明之症真的有法可解?”
“天后陛下,天皇陛下的风眩乃是顽疾,可缓解不可根治,至于这失明,应只是一时之症,但是否会复明,臣不敢担保。只是臣观这几日陛下心情愉快,常常还会去太液池走走,光感似有增强,因此兴许还有转机。倒是太子的病较为棘手,但有秦鹤鸣如今一直守在那里,料想也会是无碍的。”
“临川长公主荐人无双,陛下的病我就放心交给太医署了。”
武后的面上露出了让人如沐春风一般的笑容,直到崔元昌受宠若惊地退去,她方才收起了那一脸笑意。她不是第一次临朝主政了,但完完全全把握玉玺,一言九鼎的这种体验却还是第一次。就比如今天,她一口气擢升了十几人,同时又让十几个罗嗦的家伙退休左迁,每一次都是以皇权作为借口,偏偏李治不在,这比二圣临朝更符合她的心意。
政事堂才三个人太少了,若是她再安插几个人进去,到了那时,还会有什么事情脱离掌控么?
对于老妈愈加成熟的政治手腕,李贤早就是见怪不怪了,但别人可不这么看。由于东宫不再处于封锁状态,李弘又确确实实身体还没好,他素日里培养的几个心腹终于派上了用场,源源不断地把各色新闻传递了进来,其中就有近期的大规模人事变动。
李弘不比李贤,当听完了整个事情经过的时候,他当即倒吸一口凉气,那一张脸顿时比刚才再白三分,胸口更是一阵剧烈地疼痛。使劲压着捱过了最初的时分,他终于渐渐恢复了过来,面上不知道是悲伤还是失望,最后又归于一片死寂。
于是,李贤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自个的哥哥面朝外头满脸呆滞的表情。虽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他估摸着大约是李弘知道了某些事情,于是便挥手打发了别人,决定先给这位太子兄长打一剂强心针下去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