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李敬玄登时呆若木鸡。这怎么什么事情都凑到一块了,皇帝病了,太子病了,如今既然连李绩也撑不住一块病了!他原本还计算着李绩回国之后用他的名望撑一下大局,现在这所有计算竟是全都落了空!苍天啊,难道你就不能放过我们这脆弱的心么?
于是,政事堂中再次陷入了难言的寂静。那个报信的书吏看到三个大人物如此光景,站也不是退也不是,直到众人目光好容易放过了他,他才小心翼翼蹑手蹑脚地往外退去。到了外头发现没人注意到他的离开,他自是长长舒了一口气,随即一溜烟地朝内宫奔去。
不多时,武后便得知了这个消息,心中百感交集。李绩素来是李治礼敬有加的人,她也一向颇为礼遇,因为他是仅存的立国功臣。当初李绩在立后的事情不表态,直接帮了她一个大忙;但之后却在处置李义府的事情上,这一位还是不表态,结果让刘祥道扳倒了李义府,算是折了她一条臂膀。尽管这条臂膀上已经长出了毒瘤,终究让她心里有了一个疙瘩。
可这种时候若是李绩也倒了……情形却未必对她有利!
“阿芊,重重打赏那书吏!”武后扭头对阿芊吩咐道,旋即又加上了几句,“你立刻出宫,宣许敬宗来见我,顺带捎上申若,我有事情嘱咐她!还有,从宝库中选十匹蜀锦,十匹越州轻容,还有两方端砚,送到卢国公程处默那里去!”
长安城中一幅外松内紧的情形,而李贤这一边却是一幅外紧内松的情形。之所以外紧,那是因为随行的高句丽王族以及一些重要的大臣和贵族是到时候献俘昭陵的主角,少了任意一个都会是莫大的麻烦;之所以内松,那是因为李贤他们着实找不到其他事做,而李绩虽说病了却不是一味昏睡养精神的人,于是马车中干脆开起了兵法大讲堂。
“两军对战在乎谋勇,然对战之外,则在乎势。”
斜倚在软榻上,身下铺着厚厚的被子和垫子,脑袋后枕着李贤命人特制的枕头,李绩手拿一卷自己的兵法,对面前聚精会神倾听的几个人讲述着“英公兵法”。从一个势字,他引申开去无数,有战场之势,朝堂之势,人员之势,山川之势,总而言之,他讲得滔滔不绝,底下的人听得心领神会,就连苏毓作为唯一的女流之辈,也是频频点头大有收获。
“所以说,现在的事情,也在审时度势这四个字。”
虽说最初的反应和李贤他们这些年轻人没多大差别,但李绩毕竟是腥风血雨中过来的人,惊诧过后很快也就恢复了过来——就算再气急败坏,这能挽回皇帝失明的事实?他又不是大夫,如今能做的唯有教好李贤这些年轻的,然后静看事件发展罢了。
登州刺史王喜为李绩特别安排的座车经过了加宽加高设计,前头愣是用了四匹马,因此这车厢中坐了六个人也不嫌拥挤。这其中,倘若不是有苏毓在场,李贤几乎想学李绩那样躺着,此时听完李绩这一通势论之后,他掐着眉心揉了两下,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师傅的意思我明白,横竖母后执政太子监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事情轮不到也用不着我去操心,只要缓缓发布一些消息,朝臣们兴许也禁得住。高句丽新定,新罗也不过是以力压服,若是让那些叛逆觑着光景突然反击,只怕老薛也会忙乱一阵子。总而言之,以静制动,我们正好在这路上好好休息养精蓄锐!”
“人家都是说路途辛苦,偏生你居然说在路上养精蓄锐!不过,照这个走法,别说一个半月,只怕两个月也未必能赶到长安,你就不怕回去了给天后陛下揪耳朵!”
李敬业听了李贤这话,立刻笑骂了一通,程伯虎更是没好气地一拳擂在李贤的肩膀上。倒是苏毓想起了李贤用在马车上的那几个铁圈似的小玩意,忍不住抿嘴一笑:“司空大人如今尚在病中,六郎可谓是找足了借口,这尊师重道四个字压下来,谁能说他的不是?”
“小苏这话说对了,他就是占我这个老头子的光,趁机偷懒!”李绩笑眯眯地揪了两下胡子,那面上的皱纹仿佛都被这笑容抚平了,“过两天就要路过冀州,你和三娘回去收拾一下,然后追上我们会合,大家一起回长安,既热闹又喜气,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