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李贤已经是第二次听到,但是,遥想到上一次正处于立后的关键时刻,他仍然忍不住心头一阵悸动,随即便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武后有手腕有抱负有能力,最大的缺憾就是作为女儿身,没有高门大阀作为后援。昔日关陇大族自从长孙无忌之后已经元气大伤,所以于家眼下的做法并不算什么。
更何况,老于写信通知各门生弟子的时候,大约是含蓄地用了他的名义。李唐皇室的嫡系皇子,这年头还是很有些用处的!
又是一阵胡思乱想之后,李贤头上毫不意外地再次遭到了花生米的袭击,抬头看见老妈招手,他只得乖乖上前去,结果,面前四十出头依旧是大美人一个的武后竟是犹如恶作剧一般,把他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
“你五哥每次来谒见的时候都是规规矩矩,你七弟虽说贪玩好动,但也不敢在我面前耍脾气,就是外头的群臣,见到我的时候,面上也从来不出差错,偏偏你就是这么一副惫懒的模样!”
武后揉乱了儿子的头发,便命李贤跪坐下来,亲自给他重新束发。纤长白皙的手指缓缓拢着那一丝一缕的头发,指甲的末端时而触及到头皮,时而轻抚上颈项,带来一种奇特的触感。原本呆在这房间中的阿芊顿时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唯恐打破了这难得的气氛。
虽说不出声,但李贤心里头要多震撼有多震撼,半口唾沫竟是无论如何都吞不下去。他小的时候武后也抱过他,但这种梳头的事情,他的记忆之中,老妈根本就没有碰过。他浑身僵硬地坐在那里,感到武后那不甚熟练的手法拉扯着自己的发根,想要龇牙咧嘴,但还是硬生生忍了下来。
“虽说二十岁加冠乃是古礼,但你和贺兰的事情不能这么一天天拖着。周文王十二岁而冠,成王十五岁而冠,诸侯王可比天子,加冠趁早这也是有成例的。弘儿身为监国太子,我寻思着再过一年就让他行了冠礼,早些册了太子妃,也可以更名正言顺处理国事。只要他这一行冠礼,你小子也就可以早些行冠礼,早点遂心愿迎娶你的美人了!”
这话一出口,喜出望外的李贤立刻蹦了起来,结果因为用力过猛拉到了头发,赶紧一屁股又坐了下来。头皮的剧痛加上心中的大喜,他眼下是真真正正的痛并快乐着。毕竟,夜长梦多,就算铁板钉钉的事,一直这么拖下去也难保会窜出什么问题来。
武后猛地一拎李贤的头发,旋即听到一阵告饶,见儿子的肩膀一阵阵地抖动,便又忽然一松,这才轻笑了一声:“就知道这是你心头最大的愿望,外头的人还说你什么任性慷慨豪侠,我看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色中恶鬼,这么早就把贺兰吃抹干净了!”
这头发根子在老妈掌握之中,李贤自然是想硬都硬不起来,支支吾吾地把话题带过去之后,他忽然想到,刚刚老妈还提到,让李弘及早行冠礼。这代表着什么?只要李弘行了观礼,就代表太子成年,从此之后,武后便没办法以太子未成年作为缘由插手李弘监国!他不会听错了吧,他这位天底下第一彪悍的老妈居然肯放弃权力?
话到了嘴边愣是没憋出来,这样母慈子孝的时候,他要是这么煞风景,就不叫最会察言观色的李贤了。于是,他愈发像是嘴里抹了蜜糖似的,米汤不要命地乱灌,最后,某个笑话说得过于离奇了些,武后笑得束发的手一抖,头发顿时全数散下,刚刚的一番力气竟是完全白费。
“贤儿,你哪里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故事!”
武后见阿芊悄无声息地上前要帮忙,遂摆摆手挥退了她,竟是耐心极好地再次重来,一边用梳篦轻轻梳拢头发,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申若上次入宫陪我说话的时候,说起过那最后一片叶子的故事。我找了几个看书最多知识渊博的文臣,人家都不知道,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
不会吧,大姊头怎么连这种事情都说了?
李贤没法回头看见老妈的表情,只得胡编乱造,一口咬定是在某本南北朝小说中看到的。须知魏晋南北朝留下的志怪志人小说话本着实不少,武后也就没有怀疑,只是就这故事的中心意思发表了一番见解。结果,李贤越听嘴角抽搐得越厉害,最后情不自禁地为欧亨利默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