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贺兰敏之咬牙切齿一头昏倒那一场大家最喜欢听,每逢说到了这一桩,上上下下喝彩声不绝,更有人频频追问,那半道里杀出的贵公子是谁。而这个时候,那说书人便会神秘兮兮地比划手指头。
那天李贤虽然没表露身份,但民众的想象力是无穷的。这天底下有名头的世家子弟虽然多,但能够当街如此削落贺兰敏之面子的却不多见。更有人认出了张坚韦韬,于是,一个名字就呼之欲出了。
然而,八卦新闻却没有到此为止,恰恰相反的是,在李贤的授意下,一向嘴巴最紧的沛王第下人,破天荒地向外头神神秘秘地散布了一个消息——他们家的主人这几天正在折腾那位惹事生非的贺兰公子。这么一说,有心人自然是穷追猛打试图追问出根底,但凡出门采买的王宅仆役,几乎个个都会遭到人家的盘根问底。
于是,贺兰敏之被关小黑屋的事传出去了;天天两个健仆用凶犬追着贺兰敏之跑圈的事情传出去了;不完成训练指标不给饭吃的消息同样传出去了……如此多的消息,如此多的奇闻,几乎让整个洛阳上下的百姓全都沉浸在这种津津乐道中,那死去的人早就被人丢到了脑后。
事实就是这么残酷,这年头权贵当街踩死人的事情一个月至少有几起,根本没什么好稀奇的。与此相比,一位贵公子被当牛做马似的操练,这才能激起人们最大限度的好奇心理。
几人欢喜几人忧,在大多数人急切盼望着此事后续进展的同时,却有人为此气急败坏。洛阳城某间不起眼的宅子中,主人便是大发雷霆把下人和部属骂得狗血淋头。可这种事骂也没用,消停了之后,照旧是该拜会的拜会,该送礼的送礼。谁也没想到,苦心谋划的事会因为李贤勿巧不巧地横插一档子而变成这个模样。
就在这样的氛围下,几乎没人注意到,太子李弘到洛阳了。
从小到大,李弘就是一个标准的模范太子。每天定时起床,读书骑马射箭,接待东宫属官外加其它官员,不到子时基本上不会就寝。所以,他的所有举止从来都是符合完美的太子行为规范。可这一次,他生平头一回发了任性脾气,愣是把銮驾随从全都扔在了后头,只带着十几个率府亲卫到了洛阳。
东宫就是个微型朝廷班子,左春坊右春坊犹如中书门下省,率府三卫便犹如朝廷五府三卫,所以从战斗力来说,率府亲卫的战斗力和亲卫没什么两样。尤其是此番肩负保护微行太子的重任,一帮人更是警惕心十足,唯恐一个不好太子蹭了点皮,他们的脑袋莫名其妙就丢了。
此时此刻,李弘便坐在酒肆中,饶有兴致地听着那说书人口若悬河地讲着那一出《神秘公子当街怒打豪奴》的戏码。到了最后人人叫好的时候,他也大喝了一声精彩,随着如雷掌声自顾自地拍起了巴掌。几个率府亲卫从未见过这位温文尔雅的太子如此做派,面面相觑了一会,同时把头扭到了别处,全当没听见没看见。
一个童子上来讨赏钱,李弘也不叫人,从袖子里摸出一文新铸的金钱,随手便丢在了盘子里,这一豪阔的举动顿时引起了人们浮想联翩。甚至有人偷偷摸摸上来,小心翼翼地询问是否六公子云云,结果,哭笑不得的李弘异常干脆地表示,自己在家中行五,对那位仗义豪侠的六公子分外仰慕,这才让那些以为遇到了正主的好事者渐渐散去。
“好一个六弟,惹事也惹得这么痛快!”
李弘强忍住自己拍桌子的冲动,好容易才把目光放在了窗外。他当然知道身为太子应该如何如何,但师傅严格的教导怎比得过李贤的挑唆,所以,这次他力排众议带着率府亲卫先行,确实是看到了很多平常看不到的东西。
此番移驾洛阳,不但因为父皇母后的喜好,还因为关中遭灾,粮食很可能不够吃。除此之外,他在长安还听到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传闻,说是父皇再次将权柄交给了母后,照那些东宫官员的话来说,他这个太子如今已经能够监国,为何父皇却不是火速将他召来,而是让母后执政?
他想不明白,但是,对于那些苦口婆心劝说他或是暗示他的人,他都选择了搁置和冷淡的态度,即便如此,心中的疙瘩还是越来越大。倘若不是李贤那一回对他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怕他早就上书提出自己的意见了。
满肚子疑惑的他出了酒肆,没有带着人直接去洛阳宫,而是鬼使神差地去了洛河畔的安康楼。由于胡天野的生意越来越大越来越红火,原先那批熟手伙计已经被抽调去开了几家新开的酒肆,这边都是新手居多。眼见一群气宇轩昂的汉子簇拥着遍身绫罗绸缎的李弘进门,几个新伙计都知道这是豪客,赶紧迎了上来。然而,一听李弘的要求,一帮人都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