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场中又是急鼓又是琵琶,又是剑器的呼啸风声,但是,李贤的这句沉吟却依旧传导了不少人耳中。直到此时,李治方才把目光从场中的剑舞上收了回来,低头看了底下的儿子一眼,见纸上墨迹淋漓,再品味刚刚那一句,登时面露惊诧之色。而几个见惯了场面的高官,也渐渐把目光投向了这边。
李贤奋笔疾书了一阵,忽而又看向了大殿中央的那团寒光,左手举起酒瓮又喝了一大口,轻轻嘟囔了一声,忽而又高声吟道:
“羽书速惊电,烽火昼连光。
虎竹救边急,戎车森已行。
明主不安席,按剑心飞扬。”
这接连三句吟下来,终于引起了殿上众人不小的轰动,而李贤偏偏停下来咕嘟咕嘟地喝酒,再也没有了下文。正当人们以为只得这四句的时候,李贤忽然抱着酒瓮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冲着御座上的帝后咧嘴一笑,声音一下子高亢了起来。
“推毂出猛将,连旗登战场。兵威冲绝幕,杀气凌穹苍。
列卒赤山下,开营紫塞傍。孟冬风沙紧,旌旗飒凋伤。
画角悲海月,征衣卷天霜。挥刃斩楼兰,弯弓射贤王。
单于一平荡,种落自奔亡。收功报天子,行歌归咸阳。”
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使然,当他念出归咸阳三个字时,响彻全场的鼓声嘎然而止,而琵琶声亦从急促变为了缓慢,最后渐渐收摄无踪。只是舞得正急的屈突申若等人却不可能这么快收势,良久,四团寒光方才露出了身形,各自都是满头大汗疲惫欲死。
自然,这剑舞需要每个人的全身心投入,尤其是充当领舞者的屈突申若更是如此。所以,四女谁都没有听到刚刚李贤的诗。然而,看到李贤放下酒瓮,捡起地上的纸双手奉给御座上的帝后,她们哪里还会不知道李贤已经大功告成,顿时露出了会心的笑容。屈突申若更是轻轻丢下了手中的剑器,口中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这是御前,大醉之后呼呼大睡的情景自然不可能发生,因此看到李治拿着那张龙飞凤舞的字纸,正在专心致志地分辨着上头的字,武后便连声吩咐身边的阿芊去准备醒酒汤,又喝令两个内侍先将满身酒气的李贤扶下去。
既然满身酒气,自然免不了换衣服;既然要换衣服,自然免不了先沐浴。整个人浸泡在热气腾腾的水中,李贤只觉得浑身每一个毛孔都完全张开了,再加上那力道恰到好处地按摩搓洗,他更是舒坦地长长舒了一口气。不用睁开眼睛,他就知道身边只可能是那个人。
“阿萝……”
此时此刻,阿萝正在用凉毛巾敷着李贤的额头,闻听这声顿时手一抖,一怔之后方才没好气地嗔怪道:“殿下今日风头可是出够了,奴婢刚刚在旁边偷看,只见那些大人全都呆着一张脸,想必是都吓着了。可是,您能不能不要一作诗就醉酒成不成?这冷酒伤肝热酒伤胃,小小年纪喝这么多酒,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