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把军兵撤回来吧。”李成眼睛熬得通红,声音沙哑。尽管看上去,他就是一付差不多要走火入魔地状态,但只要一日神智未失,他仍能做出一个合格将帅应有的正确选择。
“吾意也是如此。”郭药师长叹一声,耿耿于怀,“明明设了一个陷阱,敌军也踏入进来,可是结果,被猎杀的反倒是我们……唉!天诛军主、凶灵狄烈,难怪金人难以抵挡。”
李成面肌抽动几下,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某去巡城,召回三门守军之事……”
话未说完,堂外传来卫兵禀报:“留守、都指挥使,派往大定府的求援出事了……”
的确是出事了,而且是大事。
燕京守军数日折数千军,眼下兵力已不足万,刨去民夫丁壮,可用之兵不足五千,而三关城内所屯积粮秣辎重亦被夺。遭此损失,此时燕京城内的兵力吃紧,粮秣已不足以支撑两个月。
在此困局下,郭药师与李成联名花押,派出信使,向燕京大后方,北京路的大定府求援——至于紧挨燕京的通、蓟、平、滦诸州,自顾不暇,根本没能力救援。
求援倒还算顺利,大定府也派出了千余新募步卒,押着数千石粮秣及军资南下增援。谁曾想,刚出城不过一日,就在距大定府以南不足五十里的石子岭下,被斜刺里冲出的数百悍骑,杀得尸横遍野,溃不成军。最后溃逃回城者,不足百人。
人杀光了,东西自然也抢完了。大定府欲再凑出一支生兵与物资,可就不是短时间内能做到的事了。
但是,这还不是最可怕的,真正可怕的是,有传闻,辽西锦、利、宗三州已为天诛军所占,燕京路诸府州的退路已断。
郭药师与李成听罢逃回的军士所言,俱是难以置信——天诛军不正在当面围城吗?何时竟绕到后方去了?这怎么可能?不对,还真有可能!兀术郎君覆灭于长江之役,金国上下,无人不知,天诛军水战之强,令金国朝野军民印象深刻。那锦州、宗州,可不就是临海么?
郭药师与李成互相对视一眼,俱从对方眼里看到一股越来越浓重的恐惧之色。
这个消息,绝不能让手下的士卒知晓,否则,这城也不用再守了。
送走李成之后,郭药师负手于堂下踱步,时而捻须沉吟,时而仰首嗟叹。自付戎马半生,与辽、宋、金三国都打过仗,现在再加上天诛军,几乎与天下间所有国家及势力都交过手。他自度在相等的兵力下,能打赢辽兵、宋兵,堪堪抵住金兵,但对上这天诛军,生平第一次兴起一股有心无力、难以抗衡的感觉。
光是正面攻势就如此猛烈,以燕京城墙之坚,城池之固,守军之强,都难以确保能守得几时……而今更出奇兵遁海路截断整个燕京路诸府州军兵的退路——天诛军这是存心一网打尽,绝户断门,不给人留半点活路啊!
郭药师思潮起伏,不禁回想起四年前,自己在接应南略灭宋的金军北返途中,也曾与这位号为“凶灵”的天诛军主有过一番未曾谋面的隔空较量。怎么也没想到,不过短短四年,当年那独来独往的凶灵,此刻已变成万军之主、中原之霸,自己与之相较,何啻天渊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