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郭药师正骑着他的大青马,与两位正、副使节谈谈笑笑,指点风物,谁也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比起四年前引导金军南下灭宋时的意气风发,此时的郭药师,明显苍老许多:面肤仍白暂,但肌肉松弛,眼袋明显而发青,昔日凌厉的眼神也磨砺得再看不见,三绺黑亮美髯,也隐见白丝……
很明显,这四年的日子,对郭药师而言,并不好过。是因为受到八千被出卖的常胜军冤魂折磨,还是因为有功而见疑,心情郁愤所到,就不得而知了。
此时乌陵思谋正以鞭梢笑指前方:“喏,似乎看到长城了。”
郭药师点点头:“过了前方的滦水,前行十余里,便可至长城边镇滦阳。我等车马队可夜宿滦阳。入长城之后,便到蓟州,则距离燕京已不远了……”
萧仲恭捻须笑道:“郭军镇不愧为镇守燕京多年的地理通啊。”
郭药师淡然道:“药师别无所长,唯此军伍微末之技耳,让二位使者见笑了。”
每到一地,辩识山川地理,正是郭药师的长项,当年他正是凭着这一手,才能引领金军长驱而入,直叩东京城的。
滦水河面上有一木桥,为防止过桥时重压太大,桥身难以负荷,所有乘马车的女眷必须下车,让空车过桥,人随后跟行。
当近千女子从马车下来时,那场面当真令人叹为观止,随行护卫的金兵,看得馋涎欲滴,但谁也不敢有半点异动——从上京出发之时,副使乌陵思谋已当着所有护卫的面,严重警告,这些女子,一个都不能碰。
“指碰断指,手碰切手,舌碰割舌,身碰磔身!”
这是乌陵思谋的原话,而且绝非恐吓——这一路上,已有五名金兵护卫,先后因冒犯女眷被断手断指,因中一人被斩杀。杀戒一开,此后再无一人敢于无视乌陵思谋的警告。
郭药师则在女眷下车之前,只带四名随从,远远走避到百丈之外的河边。不知道的,还当他是非礼勿视的君子,真实的情况却是他心中有愧——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些女子,都是被他一手推进魔窟的。
郭药师正沉浸感概中,突闻“绷”地一声弓弦响,纵使纵情声色多年,但经年打熬的筋骨及常年在生死间徘徊所磨练出的反应,令郭药师本能一偏头——当!一箭将其头盔射落,发簪松脱,头发披散若鬼。
“有刺客!”
四名护卫慌忙亮牌拔刀张弓,环护于郭药师身前,十道目光一齐射向三十余步外河边芦苇丛。但见芦苇丛中冲出七、八名布巾掩面的汉子,手执刀弓枪叉等兵器,围将上来。
这些蒙面汉子人虽少,进击却甚有法度,短兵在前,长兵在中,弓箭手在后,竟是一番军阵模样。刀枪劈攒之下,转瞬就有两名护卫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