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头发被烧得七零八落,脖颈皮肉滋滋冒油,火势才渐弱下去。而此时的完颜彀英已完全变了一个人:满头水泡,象肿起无数脓包;右半边脸皮肤连同浓须被烧得焦糊,右眼被火焰燎伤,无法睁开;最惨的是右侧脖颈处,皮肤全被烧坏,露出红白蠕动的肌腱与肌肉,还有突突跳动的脖侧大动脉……
所有护卫都吓呆了,这样重的伤,在这个时代,几乎是致命的。
“快……离开这里……”完颜彀英艰难地吐出一句话——这成了他最后一句话,此后,再也没能开口。
护卫们这才慌里慌张为完颜彀英包扎伤口,抬出洞屋。刚离开攻城木楼没一会,蓦闻身后轰然巨响,护卫们惊回首,但见那些攻城木楼、鹅车云梯,一架架在冲天烈焰中坍塌,金兵四散而逃。攻城槌要好一些,其洞屋上覆盖着灰泥等防火涂层,火势不大,但照这样烧下去,崩塌也是早晚的事。
前方一排排攻城器具火焰冲天,后方的橹车墙哪里还能向前推进?橹车后面的五百金兵看得胆颤心惊,一听阵后响起退兵的鸣金声,立即扔下一架架橹车,仓皇而逃。
直到这时,车城哨楼上的火炮观察员才打出“停止射击”的黄色划叉三角旗。
大火熊熊燃烧,不时有焦木断裂砸落的轰然巨响,大片碎炭火星喷溅数丈之远。
车城内六旅的战士,虽然大部分没法看到外面的情形,但每听到一声重物坠响,战士们都会互相对视莞尔,无声捏拳鼓劲。倒是邵兴那三百兵,看着冲天火焰,兴奋得大嚷大叫,押队官压都压不住。最后还是邵兴老脸挂不住了,亲自下场抽了好几个人,才算镇住场子。
董先表面沉静,心里却是激动得不行:军主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一拿下延安府,立即派出军工司研发新武器,这才使得天诛军主力旅尽数装备火油弹。今日一战,要是没有这利器,可就悬了。车城会不会被攻破不好说,但肯定无法阻止敌军逼近,战斗很可能会演变成惨烈的近身肉搏战。天诛军远程与中程的打击优势得不到发挥,敌数倍于我,近战又不能使用炸弹,即便有火枪相助,伤亡怕也不会小。
一把火,烧毁了金军所有攻城器具,接下来再战的话,就得要用人命来填。
来吧!爷爷有的是铁与火,看你大金国还有多少人命可填!
拔离速浑身在发抖,他宁愿填上一千,不,三千条精锐的性命,也不愿失去这个侄儿的性命!太惨了!拔离速只看了完颜彀英的伤势一眼,就知道回天乏术,完颜家,又将失去一个英锐勃发的后起之秀。
兄长死于天诛军之手,侄儿亦在眼皮子底下,被天诛军重伤垂死……如果再年轻十岁,换一个战场,拔离速毫不怀疑自己会卸甲坦胸,抡起大斧,直接扑上前强攻。
“斩了!”拔离速痛苦地挥手,将保护不力的二十名最精锐的护卫斩杀,以明军法。
眼下无论拔离速有多么悲愤痛恨,他都要克制。右副元帅给他二万大军,寄希望于他能奋力一搏,拿回属于女真人的荣耀。而他率八千大军来到这里,包围敌军,是来打胜仗而不是泄私愤的。
拔离速要的是荣耀与胜利,如果这些都得不到,那也绝不能背负战败的耻辱——东路军,再也承受不起又一场惨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