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扩姿意从容地拂袖而起,无视周遭那一圈距离身体仅有几寸的森寒锋刃,平静道:“我马子充这些年来,蹲过大宋的牢狱,也当过金人的囚徒,更率领过千军万马,与金兵浴血苦战,生死一线间。区区性命,早当不是自己的了。知府大人想要,只管拿去,或许金国贵人会因为某家这颗脑袋,给你兄弟父子晋爵一级呢。哈哈哈!”
刘豫一拍桌案:“押下去,暂囚系于后院厢房,严加看守,不得有误。”
看到马扩仰天大笑出门去的傲岸之状,刘猊暗暗切齿,低头附耳道:“叔父,为何不将此人枭首示于其府门前,以震慑其军兵,并趁势将那群样子货的禁军拿下?”
刘豫回瞪侄子一眼:“你道老夫不想?也不知金人从哪里得到消息,得知这马扩入济南之事,便在降书上追加一条,要求将此人拿获呈送军前,万不可伤其性命。若是能劝说其归顺大金,更是大功一件……哼哼,这马扩如此桀傲不训,届时倒要看看金人如何吃瘪。”
刘豫自付自家主动输诚,又是四品高官,送城又送兵,没成想竟还不如这个马扩受重视,心里自是不忿。不过对于儿子的担心,刘豫却是胸有成竹,捋须笑道:“马扩既已成擒,他手下那几百军兵群龙无首,必心生恐慌,无所适从。原本想让你点一千厢军包围马府,将之一网打尽。不过,勇胜军的郭振却要求此事交与他处理……呵呵,这个郭统制,还真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物啊!但愿他不要让老夫失望……”
“姓郭的,你太让爷爷失望了!”
在临时征用僻为马府的这家富商大院门口的院墙上,梁阿水正唾沫横飞地嗤笑,浑然没将院前那片用于停放车马的空地上,持枪张弓、密密麻麻的勇胜军兵卒放在眼里,肆无忌惮地戳指被军兵簇拥在中央的郭振,满脸的不屑:“空长着那么大块的身板,竟不敢跟爷爷这样的小个子单挑,那你生得恁般肥壮干嘛?像猪一样等着宰杀啊?”
院墙里正抓紧时间做战前准备的先遣营战士们,无不偷笑,冲梁阿水挑起大拇指,梁阿水也得意地将手中渔叉霍霍地绕腕旋了数圈。
百步之外的郭振,被这黑小子恶毒的言语气得粗短的脖颈胀了一圈,乍一看,几乎跟脑袋一般粗细了。说实话,他郭某人这个勇胜军统制的职位,虽然是靠走关系弄到的,但绝不等于他这副身板是样子货。他也是从勇胜军的准备将、副将、正将、统领……一级级熬上来的,尽管比不上关胜那种猛人,但一刀在手,砍翻三五人不在话下。只不过,他郭振现在是什么身份?堂堂一军统制,岂会与一个无名小卒玩单挑这种把戏?尤其这个无名小卒似乎还很不好对付……
郭振不由得看了身旁的外甥一眼——是的,就是昨夜被那黑小子揍得睁不开眼的巡兵军将,那是他的亲外甥,康平,这会脸还肿得像个猪头呢。
康平一双肿得只剩一条线的眼睛,无比怨毒地盯住百步外高高的院墙上,那黑瘦的嚣张人影,突然张口咆哮:“兀那黑厮,洗净脖颈好生等着,小爷待会就让你吃滚刀面!”
梁阿水一副吃惊地样子,手搭腔凉棚仔细看了好一阵,方失笑道:“俺道是谁,说的黑话比俺这水……水上出身的人还地道,原来是你这厮。你没当兵以前,不会是在山里打闷棍的吧?”
康平恨得一咬牙,倏地啊地痛叫一声——昨夜他被梁阿水打飞了几颗门牙,现在整排牙槽都是肿着的,这么一咬牙,那有不疼得钻心的?
康平又恨又怒,再也按捺不住,抄了一张弓便驱马上前,边走边道:“舅舅稍待,且等甥儿先出了这一口恶气,再放兵踏平此地。”
康平一直驱马走到距院墙三十步方停下,一边张弓搭箭向梁阿水瞄准,一边叫嚣:“兀那黑厮,你不是要单挑么,俺康平替舅父接下了。有种你就站在院墙上接俺一箭,命大不死的话,俺也接你一箭。敢是不敢?”
梁阿水一愕,狠狠呸了一口:“这样的单挑你这厮也说得出口,真不怕丢脸——好!今日俺不光要你丢脸,还要你丢命!这一箭俺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