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页

临近黄昏,在吃晚饭之前,张锐下达了今日的最后一个指令:填埋水井、毁坏各种生活设施、备好火种,明日一早,烧寨离去。让围困近月的金军,最终只收获一片比雪还白的白地。

晚饭相当丰富,毕竟是大年夜啊!各种禽类肉食自不可少,主食亦是精米白面,炊饼热汤更是敞开供应,除了不能喝酒,尽管放开肚皮吃。反正是留守的最后一夜,所有食物,该吃吃光,该喝喝尽,吃喝不完的,明早打包上路。

天枢城牲畜众多,米粮无数,所以猎兵们的伙食一向很不错,这一顿年夜饭虽然丰盛,却也不算什么。而那一队寨兵,平日里尽只啃窝窝头了,肉都难得闻几回,何曾有这般口福?当下无不吃得满嘴流油、热泪盈眶。心下感慨万端,还是这天枢城的兵好啊,那装备、那气势、那军威,还有眼前这伙食……听说天诛军士兵,还有军田、农具、牲口发放,这更是……没说的,此次五马山寨并入天枢城,他们无论如何也要成为天诛军一员。

夜色降临之后,无论是猎兵都还是五马山寨兵,都在心里悄悄吁了一口气,不会再有战事了。在这个时代,战斗一般都发生在早晨,至多在中午,常常是战到黄昏之后,不分胜负,双方收兵回营,基本无夜战之说。夜间士兵不识旗帜,不辨方向,指挥官也无法了解敌情,彼此只能像京戏里的《三岔口》那样盲人瞎马乱折腾,这仗根本打不起来。

当然,以有心攻无备的夜袭又是另一回事。不过,夜袭这种高难度的活,素质差点的军队根本玩不转,非要玩的话,搞不好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比如去年金军围东京时,宋将姚平仲玩的那一手夜袭,损兵折将不说,自己更吓得一日夜跑八百里,遁入青城山,从此不知所踪,贻笑千载。更为严重的后果是,夜袭失败,将新皇钦宗的苦胆吓破,从此罹患“恐金症”,再无斗志,为靖康之耻埋下祸根。

张锐并不认为耶律铎那几千士气大坠的金兵,能有夜袭这般高水准,但身为一名合格的指挥官,该做的各项防范措施,他还是做到位的:山道的瞭望哨、寨内明哨暗哨、内、外寨墙的值守人员、武器看守人员等等,都在各自的岗位上,并未因大年夜而放松警惕。

猎兵都战士的素质自不待说,便是留守的那百名寨兵,亦为精锐。虽然这个所谓的“精锐”,与天诛军的标准有差距,但好歹也能做到听命行事,忠于职守,能有这样也就足够了。

安排好一切之后,夜幕悄然降临。若大的铁壁关寨,除了寨门、敌楼几处要点有稀疏的火光,其余各处,笼罩在一片沉沉的铁幕中……

第一百九十三章 血色五马山(十)

在距离铁壁关寨一里之外的山道旁,有一座兀立的山峰,山腰有一处面南的凹洞,四面挡风。人居此间,不但能遮风蔽雨,而且视野开阔,山道入口尽处,一目了然。

这里,就是铁壁关寨的最前沿瞭望哨所在。

当然,在这样一个无星无月的风雪之夜,人目力所及不过十丈,两耳灌满了呼啸的风声,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个瞭望哨也干不了什么。其存在的唯一作用是,如果有相当数量的人从十数丈之下的山道经过,难免会碰触到埋设在山道的绊索或陷坑,自然就会惊动守哨,发出警示。

瞭望哨里人不多,只有五个,但其中三人,却颇有份量,分别是:梁兴、赵梃、郭大石,以及一名猎兵与一名铁壁关寨兵。

此时已近丑时(凌晨三点),正处在人体生物钟最低潮的时候。在凹洞内暖暖的薪火烘烤下,五名值守人员中,郭大石与那名寨兵已是昏昏欲睡,那名猎兵也有点眼皮打架,唯有梁兴与赵梃尚有精神。

五名哨兵眼下的状态,都与他们既往的生活经历有关。

在这个几乎没有任何夜间娱乐的古代,天一黑就上床,早睡早起,已成为一种生活定律。郭大石与那名寨兵,就是这种典型的普通农民,自然顶不住困意。那名猎兵原本也属于郭大石一类普通农夫,但入教导营后,三天两头夜间紧急集合,还时不时搞个夜间拉练行军,夜袭夜战等等战术训练。如此长时间折腾下来,硬是将一个早睡早起的普通农夫,变成一名睡觉都要睁一只眼的职业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