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军人不比从前了——准确的说,是天枢城的军人与原先大宋的军兵完全不同。宋朝的军兵,那是“贼配军”,宋朝的军营,是藏污纳垢的贼窝子,宋朝的大多数将官,是一见胡尘就望风而逃的逃跑将军……这样一支所谓的军队,怎么让人崇敬得起来?
天诛军的将士,首先是社会地位的提高,见官不拜,士农工商兵第一等,这直接将武士拔高到了与文士相等的高度,任谁都得高看一眼;荣誉有了,实惠也没落下,有田有房,农具耕牛配给,军属优先照顾。两场大战之后,更有丰厚的战利品分发……
有地位、有田产、有福利、有高薪……其优渥条件直追后世的公务员。在狄烈的刻意营造下,天诛军军人,形像刚健雄迈,囊中多金,已成为女子们心目中的首选。
是的,在天枢城这个由特殊群体所组成的城寨里,所有的女性,无论她们曾经的身份高低贵贱,都有着共同的经历。那段不堪加首的往事,使所有女子都明白了什么叫安全感。只有经历那种惨痛,才会深深体味到安全感的可贵。那么安全感从何而来呢?不是宣称有黄金屋、有千钟粟、有颜如玉的读书人,而是紧握刀锋的真汉子!
现在天诛军中什长以上的军官,家中的门槛都被说媒的踏矮了三分,除了少数像张锐这样出身较好,志向高远的青年,坚定地认为金虏未灭,何以家为。大多数人,包括像杨奋、杨折冲这对鳏夫兄弟,都美美地订下亲事,只待天诛军的训练与素质上了轨道之后,再行完婚。
张锐与燕七郎,一直走过杀声阵阵的大校场、隆隆轰鸣的瀑布磨房、叮当之声不绝于耳的农具匠作坊,最后登上西山英烈峰——这是狄烈为这座无名山峰定下的名称。因为这座高不足百丈的小山峦,已经开僻为天诛军的烈士陵园。
张锐与燕七郎,一步步顺着刚刚铺好的石阶,折行而上。一路之上,可以看到不少仍穿着旧式军服的天诛军士兵,以及一些城中居民,手挎竹篮,内盛香烛元宝,相携拾阶而上。
随着一步步行将登顶,一截方尖碑顶在视野中慢慢显现,登临愈高,碑身愈显。当张锐与燕七郎足踏实地,踩在英烈峰烈士陵园,那宽广整洁,以青石砌就的陵园大道时。面对着眼前高大恢弘的烈士纪念碑及庄严肃穆的一座座碑林,亦不禁热血激荡,心潮澎湃。
整个烈士陵园占地近十顷,青石板铺就的大道宽达三丈,道旁遍植松柏。中央是一个正方形的大广场,可容千人列阵祭奠。烈士纪念碑基底方圆五丈,高达丈许,有十一级台阶可登上基底,四面有石制围栏。最引人注目的自然就是位于正中的烈士纪念碑了,这个高度超过五丈的巨形高碑,碑身为正方梯形,以花岗岩砌就,基底宽厚,越往上越收缩,最顶呈尖锥状,看上去就像一柄几欲刺破苍穹的利剑。
整个纪念碑造形质朴厚重,大气雄浑,令人仰视之余,心生崇敬。
烈士纪念碑正面阳刻着八个鎏金大字,在正午的阳光下闪亮夺目:天诛英魂,永垂不朽!
英烈峰上,山风徐来,松涛阵阵,樟柏青翠,野花芬芳。
张锐、燕七郎及陆续前来的众多天诛军将士,默默伫立在高大的烈士纪念碑下,伸手触摸着那一个个前些日子还是那么鲜活的生命,如今却已成为石板上的勒名……
饮马滩之战中,天诛军伤亡超过两百,其中阵亡近半。这近百名英魂,是天诛军成军以来,第一批烈士,此刻,这些烈士,就静静躺在这绿水青山的英烈峰之上。
张锐轻轻摩挲着一个叫“钟自扬”名字,神情感伤。这是他所任什长的那一什里,唯一一名战死的士兵。他记得很清楚,这是一个腼腆的小伙子,滑州人氏,原是汴京一家绸缎庄的伙计,后为金人所掳。
在张锐那一什十名火枪兵中,这个钟自扬其貌不扬,体格瘦小,但手脚利索,装药上弹的速度几乎不在他这名什长之下。他是被金兵拐子马队的一支破甲重箭,射穿了脖子……
天空中传来一阵长长的雁鸣。仰头,一行归雁人字而过,没入长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