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立叩胸为礼,肃容道:“末将心服口服。”
释智和道:“末将在前方指挥,未能及时调整部署,也当领罪。”
狄烈手指向二人一划:“你二人处罚都一样,功过相抵。”
最后是何无庆直挠头皮,道:“如果说弓弩兵没有损失是功过相抵,那我指挥的重步兵可就……”
狄烈摆手道:“这不一样,两军肉搏,哪有光杀敌而自身不损的?只要你所采用的战术没问题,最终又获得胜利,伤亡程度可以接受的话,你就无过有功……但是,你这一战虽然打得不错,硬骨头几乎都是重步兵啃下的,只是还有欠缺的地方——你们自持有大橹,就没有制造柜马——或者说是来不及制造,以至在敌军第一波冲击中,造成了第一列重步兵损伤。此战最大的伤亡率,就发生在这里……是了,我们损失情况如何?”
张立答道:“三死九伤,其中六人重伤。好在我天枢城岐黄国手不少,药材亦是甚多,相信应该可以救治过来。”
何元庆面有惭色:“是我们欠考虑,没想到敌军真敢以轻骑冲撞重步……”
狄烈打断道:“一场战斗,想得越多,越周密,胜算就越大。兵法上说的‘多算者多胜’,就是这个道理。此战经过得失要汇编成册,下发全军作为教材。”
狄烈身后几个随军参谋心下暗暗咋舌:杀敌四百,其中有一半是实打实的金军,更成建制全歼敌军,自身损失不过十余人。这样的战绩,若是在前朝(大宋),那真是难以想像的大捷了。只怕官家都要御旨召见,赏赐紫金鱼袋(一种荣誉极高的赐,共分六极。其中第一级叫“剑履上殿”,曹操当魏王时,就拿过这个衔头。“紫金鱼袋”为第五级)了。只是看军主的模样,却并不甚满意,不管胜绩,先论失误。这样的治军态度,端是少有。不过,历来名将,不就是如此吗?
如今的狄烈,与当日袭击固新寨时,率领着一群残兵及义勇,却被固新四、五十骑压着打的冷兵器作战新手完全不同了。上太行数月以来,白天练兵,晚上研习、讨论兵法,已经使他渐渐对这个时代的冷兵器战法,由了解到熟悉并最终掌握。
狄烈缺的,其实不是对兵法的研究。他好歹也是上过军校的,古今中外的兵法及军事著作,哪有没看过的呢?他真正缺少的,是对古代的排兵布阵、攻防器具、行军扎营、辩识旗号、步、骑、弩各种战法的应用等等,这一类古代军伍常识。一旦把这些东西弄明白了,结合军校中所学习到的军事思想,再加上胸中藏有古今中外大量军事战例,迅速地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军事指挥员,假以时日,多经大战磨砺,完全具有成为一名优秀将领的潜力。
其实狄烈所具备的军事知识与战法战例,已经远远超过同时代的各个所谓的名将。别的不说,就以这时代最具代表性的南宋“中兴四将”对比:四将中最耀眼的将星岳飞,这个时候不过是个二十多岁、勇猛多过智慧的青年,眼下正跟着宗泽学习兵法。而在此之前,这位说出“(兵法)运用之妙,存乎一心”的千古真谛的大能,压根没正经八百看过兵书,更别说了解什么战例了。
第二位名将韩世忠,混号“韩泼五”,从这绰号就可以看出此人年青时是什么角色,绝对是个玩肌肉的主。此人一生只有三次最拿得出手的战例:一是生擒方腊,靠的是勇猛胆气。二是黄天荡之役,这个战役是被评书拔高了的。实行上是一场先胜后败的虎头蛇尾之战。此战最大的意义是战术上虽然失败了,但战略上却赢了——金军从此不敢轻易跑到江河地区跟南方人玩水了。三是绍兴四年(一一三四年)的大仪镇之战,那一战倒是宋军少有的斩首“带环首级”数百的一场大捷。不过,也是仅此而已。毫无疑问,韩世忠可以称得上一员战将,但绝不是什么名将。
至于剩下的两个滥竽充数的家伙:张俊与刘光世。一个是强盗出身,一个虽出身将门,却大字不识;一个最终由勇将堕落成奸佞,世世代代跪在岳王庙前;一个忘却父兄双双死于金兵之手的仇恨耻辱,成为出名的患“恐金症”大将,哪里有金军,哪里就可见其望风而遁的身影……这样两个人放到“中兴四将”中,完全是给前两位抹黑的。
与上面四位比较起来,狄烈胸中壑垒,岂非更具有名将潜质?
“报告军主,这里还有一个活人!”几名士兵押过一名满身血污的新附军士卒。从这人步行的姿势上看,应该没受什么伤,那一身血迹多半是马血或者别人身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