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人登上城楼的时候,看到刘曜、杨有才等一大群旧人围在邓名的身边,但和邓名言谈甚欢的却是那个新来的蒙正发——刘晋戈和周开荒站在闯营的立场上,公开支持巩焴;但任堂、穆谭都对蒙正发和朱之瑜更有好感,对烧神主牌的巩焴更是心有成见。所以看到邓名和蒙正发如此谈得来,任堂也感到高兴。
见到任堂后,邓名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
“国公正说什么呢?说得这么高兴?”任堂微笑着走上前去。他估计谈话的内容多半是和书院的教育有关,因为刘曜和杨有才脸上都看得出满是迷惑,显然听不懂二人的话题,而熊兰和周开荒则皱着眉毛,大概一样插不上嘴。
川西好不容易来了几个士人,任堂觉得算是来了志同道合的人了,他虽然是军人但却始终以文人自诩。既然邓名和蒙正发正在谈论风雅的话题,那他绝对可以掺和一下——任堂以前向邓名谈到过蒙正发,但他和蒙正发之间的矛盾终究还是士人之间的矛盾,他们说到底还是同一阵营的。
“很有意思的话题……”邓名微笑着答道。
这时任堂突然注意到朱之瑜正侧着头仔细察看着城墙、门楼,好像在很认真地观察成都的城防工事,人也躲到一旁,离邓名和蒙正发远远的,这让任堂顿时心生疑惑:“初次见面,朱先生怎么不和提督攀谈,却去看什么城楼?这个城楼什么时候看不可以?”
邓名转回头去,笑吟吟地问蒙正发道:“刚才蒙先生说,《金瓶梅》是谁写的来着?”
“必定是王世贞无疑。”虽然是二月,但蒙正发和朱之瑜的手里都握着一把文士的折扇,现在蒙正发右手持着扇,向左手掌心轻轻拍击了一下:“我敢断言,兰陵笑笑生必是王世贞的化名。”
“啥?”任堂惊叫一声。
“国公观敌料阵,一望就能把对方的主帅猜个八九不离十吧?”蒙正发一边轻摆折扇,一边从容说道:“对我们来说,这读书也是一样,一看遣词造句、情景描绘,这到底是谁的化名也就昭然若揭了……”
蒙正发博引旁征,不时地把其中的段落拿出来,和王世贞的其他作品中的比喻、描述相比较:“国公请看,这些是不是似极?”
“果然似极,蒙先生真是博学多闻。”邓名现在对蒙正发是发自内心地佩服,蒙正发谈起王化贞的文章那是信手拈来、口若悬河,大段的文章背诵起来不费吹灰之力,连文章出自哪一本书,出书的年代、背景也捎带着背出来。
“国公过奖了。王公乃先贤名儒,他的文章,学生小时候那是反复背诵的。”蒙正发不但博学,而且还很谦虚,邓名对他的印象是越来越好了。
这些论证让邓名听得津津有味,只可惜刘曜、周开荒、熊兰他们完全听不懂,不知道邓名和蒙正发在讨论什么。朱之瑜拱手告了声罪,说是自打来了成都后还没有好好看过城楼,说完就急匆匆地往城楼那边去了。
任堂来了,邓名觉得很好,可以让讨论变得更加热烈,不至于让蒙正发一个人演独角戏了——在这个问题上,邓名虽然能听懂一点,但完全没有讨论的资格。
邓名想询问任堂的意见,但却扑了个空,找不到任中校的身影了。他左顾右盼了一圈,才在远处发现了目标:“嘿,任兄弟,你怎么也去看城楼了?你又不是没见过。”
正在邓名和蒙正发相见恨晚的时候,一个知府衙门的人急匆匆地跑上城楼,向邓名报告道:“惠老先生今天早晨过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