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一早就出发去万县。”李国英又喝了一碗药,他仍然感到有些不适,但留给他的时间实在不多了:“赶快把袁宗第的田都烧了,然后立刻指挥退兵。邓名最快五、六天后就能到,我应该来得及赶回来,把大权从孙思克手中拿回来。”
“我必须要一个副手,不然这些人忙不过来也没法让人放心。高明瞻、张勇都太让我失望了;王明德从上次邓名来重庆时的表现看,也胆色不足,再说他又被俘了三次!我固然可以替他向朝廷隐瞒,但他在军中的威望是没法救了。难道非要用赵良栋吗?他的脾气太坏了,就是张勇和王进宝这些他的朋友都有些受不了他的脾气。他到了重庆后,几乎把众人都骂过来了,大家能听他的指挥吗?”不知不觉李国英又想了很久,迟迟没能入睡。
※※※
一封又一封的情报连续不断地送到叙州,一连三天,叙州知府衙门天天召开军事会议,就连知府袁象在处理完他的公务后也会跑来会议上,发表一些他的军事观点。
等到第四封报告送到时,叙州所有人都彻底改变了看法,李国英毫无疑问发动了大规模攻势,动员兵力超过四万人,其中披甲估计在一万人左右——直到现在明军的报告依然是概数,大都是军官在远距离观察清军,然后依据自己的心中的旧有意见作出推断,而叙州这里同样如此。但李国英发动这么大规模攻势的用意依旧让叙州赶到迷惑,现在邓名的猜测和袁宗第当初的非常接近,那就是李国英想大力补充忠县,让忠县能够驻扎更多的部队,发挥更大的作用。
“不过只要万县还在我们手中,就算清军在忠县修建水营,对我们的航运影响也不大。”袁宗第特别关心忠县的城防是因为他想成为攻克重庆的主力,而邓名一直认为川西部队会是攻击重庆理所当然的主力,万县部队顶多是起到偏师作用,就是不起作用问题都不大。那样李国英在忠县放置大量的部队就等于把更多的部队放在次要战场,不但要耗费巨大的资源补给忠县的部队,而且一旦重庆失守忠县的清军除了投降也没有别的路好走:“你们说李国英会不会动万县的脑筋?”
如果从重庆到万县北岸都被清军控制,那顺流而下的船只还好,逆流返回叙州的货船就有些麻烦,在这么长的距离上都没有安全可靠的基地,没有补给和情报。而且货物集散地就要挪到奉节去,不但对明军护航团来说是麻烦,对商人来说也意味着成本的提高。
“不太可能把,万县现在也有四、五万人呢。”叙州估计这次李国英出动的兵马规模在四、五万左右,尽管依旧是大大低估了清军的实力,但已经超出了叙州对清军实力的原先预期,但即便如此靠四、五万人也无法攻克袁宗第的万县,而且川西军顺流而下,几天就能赶到万县增援,留给清军的时间并不多。
“或许李国英同样低估了靖国公的实力?”邓名越想越是有这种可能性,他从江南带回来的物资是一个别人难以想象的天文数字,不但李国英绝对无法想象,恐怕就是当面告诉他对方都不会相信,所以李国英可能根本不知道邓名不但有余力发展成都的农工,还能大力支援最靠近成都的盟友袁宗第。
“那倒好了。”邓名的部下们都笑起来,如果李国英用和袁宗第差不多的兵力劳师袭远去打万县,那肯定会吃一个大亏:“如果李国英在万县城下被击败,然后被靖国公一路追回重庆,那重庆也就不用打了。”
“李国英十分谨慎,重庆不会不留兵,不过无论是他动了去打万县的念头,还是单纯想补给一下忠县,这种行动都会让他兵力变得更加薄弱。我们应该鼓励他这种冒险。”邓名想了一下,觉得无论从什么角度看,李国英都难以给明军造成重大的威胁,因此邓名也无意过多干涉:“如果我们之前猜测的是对的,也就是说李国英是想施展什么疲兵之计的话,我们当然没有必要派出水师;我不敢奢望李国英去撞万县的坚固防御,但如果他只是想补充忠县的话,我也没有必要为了阻拦他这个完全无害的行动打乱我们自己的计划。”
叙州经过三天的讨论,依旧倾向于静观其变而不是立刻派出水师,若是放在平时说不定邓名会不假思索地下令水师增援,但现在邓名自己的攻势也进入倒计时阶段,第一批动员已经开始,虽然为了尽可能不影响生产规模比原计划小,但每天都有征召兵乘船赶到叙州。现在叙州已经集中了三千水手、两千常备军、一万征召兵,至于去抢收庄稼的民夫的也已经动员一万人,距离预订的出发日期还有七天内,还会完成另外一万民夫的集 结。
为了减少政府开支,邓名有言在先,这些民夫饮食标准都和战兵看齐,但不算军人,因此他们的名称也改为民夫而不是辅兵。相同的饮食标准,不受欺负、打骂,而且还有补贴和奖金,放在其他明军或是绿营部队中都是想都不敢想的待遇,但邓名的政策却在民夫部队中激起了一片抗议和不满之声,他们表示也想要包括铜扣子军服、协助相亲在内的一系列军人待遇。
领头闹事的民夫头子之一邓名凑巧还认识,名叫谭小庄,是被俘的贵州兵,曾经的西营秦系辅兵,去年纳税后获得成都同秀才资格。成都进行军训时,谭小庄因为懂得服从,而且有一定的领导才能,经教官推荐被任命为预备役下士。
这次征召过程中,谭小庄就满心以为他的预备役下士能够转正,当他发现自己是作为民夫而不是士兵征召后,就一肚子的不满,最后被民夫同伴们推举出来和邓名要价还价。
自古以来,这种领头人都是一种很危险的工作,闹事的人只要够多,一般他们的要求总会得到满足,但领头者一般都会得到剐刑的下场——广大糊涂的百姓在一小撮居心叵测的叛贼煽动下闹事——据邓名所知,这是中国几千年的专制统治传统。如果刀子不够快,皇帝和官僚们或许能暂时对愤怒的众多百姓妥协,但绝不会容忍那些挺身而出带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