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要抄我们的家啊。”见到管效忠后,蒋国柱刚哆嗦着把圣旨拿出来,就再也忍耐不住,扑在管效忠书房的桌子上嚎啕大哭起来。
抄家就意味着夺去一切财产,至于亲属,妻子或许还能保住,而妾多半也要归了别人了。蒋国柱知道抄家总比杀头好,理论上还有复出的一天,但那也只是理论上而已。一般情况下,若是皇帝岁数很大了,熬到皇帝殡天后,新皇帝或许会起复一些落魄的旧臣子,让他们感恩戴德,加倍努力地做事。但现在顺治皇帝才二十多岁,蒋国柱感觉自己是肯定熬不到那一天的。而只要顺治皇帝还坐在龙椅上,就不会启用一个如此重重惩罚过的罪臣——别说什么不会心存怨望,从高官显爵到一无所有,每个人都会有怨恨。
管效忠一言不发,把密旨拿过去看了起来。他的处罚比蒋国柱还要重,竟然是发配给一个包衣奴为奴。看完后,管效忠长叹一声。包衣奴的生活很悲惨,连自己的妻子都常常被主子侮辱,而遇到这种事时,包衣还要陪着笑脸。如果管效忠成为一个包衣奴的奴才,他可想而知自己的家人会有什么样的下场,顺治将他置于一个可以被任意欺凌的地位上,任何一个旗人都可以无所顾忌地去侮辱管效忠,发泄心中的憎恨,或许还要加上以前见到他这个汉军旗人飞黄腾达时的嫉妒。管效忠想到了自己的女儿,她们肯定没有机会嫁人了。更不用说儿子,在狠狠地羞辱过自己后,那么多仇家肯定会有人想斩草除根的。
身旁的蒋国柱已经哭成了个泪人,可管效忠却是欲哭无泪。
正在两人相对无言的时候,突然有总督衙门的官吏找来,说是城外的明军派来使者,要与南京进行谈判。
蒋国柱抹干眼泪,无论如何现在他还是南京的最高长官,如果被官吏看到他这个样子,估计城内的人心就散了。
“管大人不去吗?”革职留任的管效忠暂时仍是城中的最高军事指挥官,蒋国柱随口问了一句,但马上就后悔了,自嘲地笑了一声:“这不关管大人的事,唉,其实这干我什么事啊?”
说完蒋国柱整理了一下官服,就要离去,不想管效忠竟然开口了:“我陪蒋大人去一趟吧。”见到蒋国柱奇怪的眼神后,管效忠苦笑一声:“出门走走,透透气,不然明天蒋大人就可以来给我收尸了。”
两个人来到总督衙门,看到邓名放回来了两个低级的被俘军官,同时派来一个使者,表示明军打算交换俘虏。
本来邓名之前一直想做这件事,但江宁知府自认地位太低,不敢作主。昨天邓名又派人在城下喊话时,知府让人回应说巡抚大人回来了,于是今天邓名就派来了使者。
闽军的战俘大部分都被郎廷佐杀了,但是余新、甘辉等被俘的高级将领还关在大牢里,等候北京决定押送京师或是就地处斩。邓名表示愿意用被俘的清军将领来交换余新、甘辉等人。这几次战斗邓名抓了好几个总兵、副将级别的清将,至于参将、游击之流更是人数众多。
听明白邓名的意思后,蒋国柱脸色一沉,就想回绝了对方的要求。清军将领大部分不把士兵当人看,高级官员也很少把将领当人看,平常客客气气的那是因为还用得着,现在这些将领都被明军俘虏了,部曲也全军覆灭,一点利用价值都没有了,那蒋国柱还在乎他们的性命干什么?而且余新、甘辉这些俘虏都是功劳,要是把他们交出去那么功劳就没有了,蒋国柱当然不会用值钱的功劳去交换一文不值的本方俘虏。
蒋国柱正打算慷慨激昂一番,痛骂邓名痴心妄想,宣称这些将领不肯杀身成仁,都是辜负君恩、贪生怕死的叛徒。
这时却突然听到管效忠叹了口气:“可怜啊。”
这声感叹也触动了蒋国柱内心深处的一根弦,让他突然感到一阵酸楚。明军使者刚刚报出的名单中,有几个也曾和蒋国柱把酒言欢,曾经为他鞍前马后地效力。现在蒋国柱家破人亡在即,这些曾经的老部下也在敌营中朝不保夕——蒋国柱突然升起了一股兔死狐悲之感。
“而且我现在要功劳还有什么用?”蒋国柱心酸地想着:“皇上发密旨给郎廷佐,要抄我的家,把我押送京师,余新、甘辉他们的功劳再大,也与我没有半点关系了。罢了,罢了。”蒋国柱想通此节后,就打算和明军的使者认真商议一下,用甘辉、余新等人多交换一批清军将领回来。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就算用这个为我自己买些人情吧,希望他们将来能念着我的救命之恩,当我上门时能接济我些钱财,让我一家老小不至于流露街头、饥寒交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