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先生叹息一声:“东翁欲精进,学生也无话说,只是宫中传言多有玄虚,不可偏信。”
能当上一省都督,厉秀功也不是个简单的人,因此略一思考,便发现了自己忽视的东西:“先生的意思是,圣上退位之说,是皇后在其中起了作用?大位依旧会传给浏国公吗?”
“有这个可能。”赵先生摇头晃脑的说道。“但也要考虑到所谓圣上六十退位之说,不无逼宫之意,只怕圣上即便允诺了,心中也多有不甘,因此才有岐国公连同浏国公同时观政。”
厉秀功心头一震,脱口而出:“也就是说,圣上对皇后不满,未必传位浏国公。”
“圣上对皇后是否不满,我等臣子无从得知,但圣上忌惮陈氏、洪氏却是一目了然的。”齐先生分析道。“早十年,圣上就在逐渐清理外戚,时至如今,大国舅病故、洪老首辅病故、洪枢密院使和小国舅远封外洋,陈、洪两氏的戚里门生也多半放归江湖,皇后与圣上之间已经唯有亲情相系了,这个时候圣上让谁继位,只怕皇后已经无法干涉了。”
赵先生幽幽的说道:“听说惠妃是皇后赐死的,圣上宠爱岐国公也有向皇后示威之意。”
“立嫡不立长,这是历朝历代的规矩。”厉秀功目光中闪着一丝危险的光芒。“只怕圣上要立岐国公为太子的话,免不了天下滔滔。”
“天下滔滔?圣上什么时候怕过了。”齐先生轻笑道。“圣上乃是一代开创之主,岂能墨守成规,定能劈波斩棘,走出一条新路来。”
“东翁、晦斋先生的这句话,学生不能苟同。”赵先生意外的反对道。“几年前圣上或还有开天下先的勇气毅力,但如今年岁渐长,圣上已经没有精力跟臣下们打擂台了,所以才有政事上的妥协。”赵先生这话当然指的是郑克臧在官制改革中的退让。“而今,迟迟不公开太子人选,固然是一早说好的秘密建储,但也未必不是怕天下反对。”
赵先生已经是第二次提到郑克臧担心朝野反对了,对此厉秀功合掌道:“圣上担心选择岐国公为嗣,得不到天下的认可,也许这才是老夫的机会啊。”
言罢,成竹在胸的厉秀功站了起来:“老夫这就拜表上奏,请圣上立嗣唯贤……”
离开厉秀功的书房,齐先生略带不安的同赵先生讨论道:“爱桃兄,东翁这番决定是不是过于轻率了,毕竟圣心难测,期间变数颇多。”
赵先生则无能为力的回应道:“东翁只想着入朝为侍中、尚书,却不曾想,立不立太子、立谁为太子都是皇家私事,圣上是绝不会乐意外人说三道四的,就算日后押中了宝,但能否坚持到新皇继位那一天还是存疑啊。”
“你是说我们要另寻东主了?”齐先生吃了一惊。“该不会吧。所谓一个好汉三个帮,圣上既然有心立岐国公为嗣,少不得要留几个帮衬的大臣,东翁越是摆明了车马,圣上越是会留他下来。所以,入朝或许不能,留任荆湖或者换个省倒有可能。”
“这可不一定。”赵先生却想得更深。“姑且就是岐国公入继大位,名不正言不顺,然而圣上只是让位而非薨逝,有他老人家镇压着,三年、五年,新皇未必不能站稳脚跟,又何必留着之前那些意在投机之辈。”
赵先生的话明显是指厉秀功并非纯臣,但齐先生却深以为然:“今上圣明烛照,明鉴万里,只怕东翁这点心思是瞒不过去的,恐怕要给东翁打入另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