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墙上喊杀声震天,一个个矛头不断伸缩,后金兵挥舞着圆盾和云梯刀抵挡,能侥幸活过第一轮刺杀的,便跳入土垒上的胸墙,与登州兵进行近身肉搏,后方的甲兵源源不断赶来,顺着梯子登城,双方在土墙上血腥厮杀,时间一点点过去,蒙古人终于挖塌了两段土墙,最后一波甲兵和巴牙喇跳上壕沟,往土墙垮塌处猛冲而去。
黄善躲在拦马沟中,身上压了一具蒙古人的尸体,成群穿着亮银色铠甲的巴牙喇从他不远处跑过,到处响着枪炮声、大鼓、海螺号和喇叭声,随时可能到来的死亡让他全身不自觉的轻轻抖动着,口中发出呜呜的哭声。
好一会他才稍稍稳定下来,让身体不再颤抖,他的视野刚好能看到东侧的那个通道,那里不远有一个登州的炮位,以前多次打击后金兵,这次似乎挨了红夷炮,一直没有开火,它熄火后,那里成了后金兵攻击的重点,那些明亮的铠甲在烟雾中晃动着,在两段土墙处奋力的挥砍刺杀,一个个身影倒下去,有时候甚至会出现一些红色的人影,就是黄善远远看过的登州兵,但是转眼又被巴牙喇和甲兵反击回去,里面喇叭声响得很急,常常会有一阵排枪声音,然后是一声整齐的呼喊,接着甲兵们又会被打退回来。
其他地方的甲兵陆续从梯子登上土墙,越来越多的甲兵从缺口涌入,又一批两百多名甲兵和巴牙喇从后金方向的壕沟中出现,洪水般涌过中间地带,看着后金兵一批批消失在土墙上,黄善握紧着拳头,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为谁着急。
络绎不绝的汉军和真夷不断从这里通过,两翼战线的真夷也发现了这里的突破,自发的往这里击中,那些蒙古人把缺口越挖越宽,后方的后金阵线上响着喇叭和海螺号,显然在往这里增调人马,战线的远处枪炮声如炒豆子一般,他也不知到底打成了怎样,如果都如同这里一般,那旅顺或许会被攻克的。
有些零散的甲兵从通道逃回,还没越过壕沟就被守卫壕沟的巴牙喇射死,几个拨什库模样的人出现在墙头,嚎叫着制止士兵逃跑,这时有一批三百多汉军赶到,他们拿着一种奇怪的鸟铳,爬上土墙后就乒乒乓乓的射击一番,然后就站立在城头上装弹射击,不断有人被对方击中,顺着土墙翻到下来,变成墙角下的尸体。
里面的喊杀声震天,土墙后面的白烟一阵阵升起。黄善不知会是怎样的杀戮地狱,正在黄善胡思乱想之际,旅顺土墙后连续几声猛烈的火炮声,然后是那种奇怪的军号,里面响起潮水般的冲杀声,黄善张着嘴,看着越来越多的身影出现在土墙上,似乎要被打退回来了。
有一股新锐的甲兵投入进去,这一批多达五六百人,他们不从壕沟接近,而是直接从地面通过,很快的跑到了壕沟边,那里的蒙古人往里面堆积尸体,壕沟被填起的宽度更宽了,这一批后金兵密密麻麻的从黄善面前跑过,周围和旅顺城头的炮火在往这里射击,铁弹在人群中飞舞,断臂残肢飞舞着,那些甲兵在巴牙喇的督促下亡命奔跑,没有人顾得上往周围看一眼。
两翼的土墙上出现红色的身影,他们沿着土墙攻击,要截断后金兵的通道,新赶到的甲兵冲上土墙,用弓箭压制那些登州兵,密集的弓弦震动如同蜂群经过。
土墙内的炮声一阵接一阵,有几次响过之后,土墙上就有成排的甲兵和汉兵倒下来,堆叠在土墙下蠕动哀嚎。
黄善埋下头,他现在哪里都不能去,回去会被后阵的拨什库和巴牙喇砍死,前进就是修罗地狱,跟他一起过来的包衣几乎死伤殆尽,连那些蒙古人也死伤大半,他后来一直没看到张忠旗的身影,似乎他是第一波冲击土墙的,在壕沟前倒下了,应当是被火枪死了,黄善心中没有什么难过,不过能确定往前死路一条。所以黄善现在也只能躲在这里装死,若是被甲兵发现,也是要被斩首的,就如同悬在半空的一个。
突然身旁跌进来一个人,黄善吓得几乎要叫出来,却被一只手捂住嘴巴,他惊恐的看过去时,却发现是张忠旗。
“你还没死?”黄善愕然的问道。
张忠旗低低的喘息着,侧躺在拦马沟中,用手在那蒙古人的伤口摸了几下,然后把血迹抹在自己的脸上,他对黄善低声道:“你个狗奴才倒躲得好,主子我差点就报销了,还好老子见机得快,乘着登州兵打枪,老子也装了一下,好容易才悄悄爬到这里。”
……
夜幕降临前的旅顺,天空还剩下最后一点光亮,薄薄的硝烟残留在战场上,数千具尸体铺满在残缺不全的土墙周围,垂死的伤兵低低的吼叫着,发出野兽低鸣般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