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撤退之旅艰险无比,昨夜在和慕容俊商讨撤退计划时,慕容恪还是很有信心的。民军虽然完全占据了上风,但是燕军并非没有自保之力;特别是五万精骑的存在,足以保证挡兵追兵,掩护步卒安然撤退,沿路的秋粮更为撤退提供了食用保障。
然而,只过了一晚,慕容恪的信心就在四面歌声中动摇了。再完美的策略,再周详的计划,都需要有可靠的人执行才能顺利完成。燕军的数量优势、骑兵优势足以保证大军成功撤退,但是成功需要一个前提,那就是燕军内部不能乱。内部不乱,民军根本无法下手,撤退自然容易。可若是内部乱了,不用民军攻击,队伍也会自行溃散。
石青显然看透了这一点,所以没有逼迫过紧,只想法涣散燕军军心。偏偏这让慕容恪感觉最难对付。蓟城、北平、范阳失守的消息早已传遍军中,大军后撤在即,此时无论如何都遮掩不了失利的局面。士气低落时,最忌讳强行镇制,要不然往往会激发兵变。所谓骗也不是,压也不是,无奈之下,慕容恪决定提前聚集众将会议撤退事宜,打算借机以情义恩德感化麾下部众。
七月二十日凌晨,在民军纷纷扰扰的喊话声中,燕军大营响起了缓慢沉闷的点卯鼓声,慕容恪召集全军校尉以上两百多名将官赶往帅帐会议。
会议人数太多,帅帐容纳不下,慕容恪让亲卫在帐外空地上燃起三堆篝火,举起数十支火把,干脆在帐外会议。
“诸君——”
众将齐集完毕,慕容恪弯腰向四周团团一揖,语带哽咽,恳切地缓缓说道:“诸君,慕容氏原是塞外一小部落,说是不知教化,不懂礼仪之胡人也不为错;然则虽为胡人,慕容氏却倾慕王化,心怀忠义,数十年来,对天下正溯之大晋朝廷耿耿忠心,可昭日月;慕容氏起于塞外,不仅是为一己私利。中原荼毒,民众流离,慕容氏一小部落收容照顾数十万黎庶,其中艰难,诸君大多身感亲受。慕容氏并不后悔,因为此是大晋人臣之本,是慕容氏义不容辞之所在。石赵暴虐,乾坤颠倒;慕容氏兴正义之师,奉朝廷圣命,入塞救黎庶于水火,此乃堂堂正正之义举,岂是祸乱幽州之魁首!石青逆贼,先是栖身于石赵太子东宫,不容之后瞿而跟随征东军作反,随后转由尊奉朝廷的征东军转投冉闵逆贼,再而投晋叛晋,以至欲自立称帝;短短四五年间,反复无常不知凡几。如此无君无义之辈,竟反污我慕容氏之忠良,实乃天下之大谬!”
“辅国将军说得是!石青这等混淆黑白的伎俩只能欺骗三岁蒙童,他想混淆是非,欺瞒天下有识之士只是妄想,燕王和辅国将军一门如何,我等自然深知,绝不会上他的当。”慕容恪的辩驳很有效果,一帮将校立马蹦出来义愤填膺地予以回应。
慕容恪感激地点点头,诚挚地说道:“困厄之时见忠义。眼见战事不利,诸君对慕容氏不离不弃,高风亮洁实让慕容恪感激涕零,永铭心头。无庸讳言,蓟城、北平、范阳都已失守;战局对我大燕极其不利。需要在此说明的是,此战之败与诸君无干,纯属慕容恪无能所致,一俟善后之事了结,慕容恪愿自戮以向天下谢罪……。”
说到这里,慕容恪举袖掩面,神伤泪流。众将心有戚戚,哗地一下跪倒数十人,齐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辅国将军勿须哀伤自责,请善加保重,忍耐一时,一俟他日再起。”
众将此举让慕容恪十分感动,抢上去挨个搀扶众将,口中连声说道:“好好好……慕容恪愿听诸君忠告,也请诸君和慕容恪一道珍重自身,一俟再起之日……”
说到这里,他把众将一一都扶了起来,站在众将之中,环顾四周扬声说道:“诸君,此战虽然失利,然则我大燕还有二十万勇士,还有五万精骑;只要大家同心戮力,石青便奈何不得我等,此战最终谁胜谁败,尚未一定呢!告诉诸君一个好消息,燕王已经定下新的作战方略,准备率领全军转至代郡,从西边向民军发动攻击,重新收复蓟城、北平等失地。”
“转战代郡?!”
慕容恪话音刚落,四周立时响起一片惊诧。在场之人大多是老军旅,十几万人马在敌军眼皮底下转移六七百里是何等危险之事,个个一清二楚。
“对!转战代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