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移境迁,此法不可行啊……”
石青叹息着摇摇头,缓缓解说道:“无论是周公或是武侯,昔日所处环境都较为稳固,辅佐少主乃人心所向。大魏与前者不可同日而论。其内,朝廷虽有一些忠贞之士,更多的却是三心二意,观风望色之辈。这等人不受忠义束缚,只会依附强者乱世求生;太子一日不能让其真心臣服,朝廷便一日不得安稳。其外,羯胡旋踵而至,鲜卑虎视眈眈,社稷倾颓就在眼前,内外交困之际,郎大人可知周公、武侯有多难当?况且,即便石某想做周公便能做么?皇后和大将军愿意吗?王泰愿意吗?他们若不愿意,石某又当如何?羯胡兵临城下之时,石某要在邺城发动一场内乱将他们通通拿下么?”
“这个……”郎闿犹豫着说道:“石帅只要自愿放弃皇上遗命,并拥戴太子登基为帝,皇后和大将军得知后必将感激不尽,定然依将军为朝廷柱石、社稷干臣。”
对郎闿这种天真的想法,石青直接予以否定,他坚定地回道:“郎大人想得太简单了,人心之恶,怎么比喻都不为过。以周公之贤、武侯之能,尚且免不了受流言、掣肘之苦,何况年少资弱,名声不彰的石青?若依郎大人之意,不知石某背后将会受到多少牵扯算计,哪里还有精力应对羯胡鲜卑?杀胡复汉虽是皇上率先倡议,却也是我辈共同之大业,与之相比,一家一姓之江山社稷算不得什么。为了完成皇上遗愿,为了中原千百万黎庶安乐,石某不能受半点掣肘,必须将邺城完全掌控在手。”
郎闿一僵。石青和当年的冉闵一样,抬出了杀胡复汉的大旗,这让他无话可说。在北地汉人心目中,杀胡复汉远比一家一姓的江山社稷更重要。
“皇上睿智啊,他能看得透,郎大人为何一直看不透……”
石青意味深长地对郎闿说道:“此为乱世,强者为尊。皇上很清楚,他离去之后,无论是皇后、太子或是董大将军都无力支撑起大魏朝廷;即便没有石青,邺城也难逃羯胡鲜卑攻击,即便能抵住羯胡鲜卑的攻击,大魏江山也会被朝廷中的张青、李青谋夺。与其便宜羯胡鲜卑或者张青、李青,不如名正言顺地送给石青,为子孙谋一份人情,留一条生路……”
郎闿瞿然一惊,彻底醒悟过来。冉闵显然经过深思熟虑才留下这份遗诏,自己竟然背道而驰,孜孜以求地希望能保住大魏江山社稷。这未免太不现实了。
郎闿倒也利落,一旦想透,立时认错。站起身对石青郑重一揖道:“郎闿鲁钝,一直未明了皇上深意,错怪石帅了……”
石青慌忙起身去扶,情急之下,他忘了手中泥团,一杵就把郎闿双袖杵出了两团泥渍。只是他心情甚好,对自己的鲁莽举动毫不在意,打趣道:“这个……郎大人以礼待我,石某以泥相还,相差仿佛哈——”
盯着对方手中的两团湿泥,郎闿无奈苦笑,道:“石帅既承大任,与以往已然不同,一举一动,必将为众人所注目,还请谨言慎行,发乎情,止乎礼。怎能做孩童玩耍姿态。”
石青呵呵一笑,道:“郎大人错了,石某可不是在玩,而是在下一局好大好大的棋。”
“下棋?”
郎闿狐疑地瞅瞅脚下,只见木板上泥团、石块散乱摆放,没有半点规矩,无论如何不像是一局棋。嘴唇一动,他正想问出心中疑问,石青抢先开口道:“郎大人。你究竟从何得知遗诏之事?这个问题很重要,弄不好会打乱石某的谋划,请务必告知。”
“这个……是刘公度刘大人告诉郎闿的,刘大人从一名返回邺城的北征士卒口中得知此事,随即将那名士卒杀了。他为人素来稳重,若非被郎某所激,定然不会轻易相告,是以,应该不会将此事传扬出去。”郎闿怕误了石青大事,迟疑了一下,最终据实相告,只暗地替刘群说了些好话。
“原来是刘大人啊。”石青不知可否地念叨了一下便没了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