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众瞩目之下,萧绰端起斟满烈酒的金盏,低声道:“陛下不胜酒力,便由我代他敬出征的契丹健儿一杯酒,愿你们得胜归来!”
将手中金盏捧与休哥,自己又端起一杯,一饮而尽。这辽国的酒甚烈甚辣,即便如萧绰这般豪爽的契丹女子,一杯下去,也要强行忍住汹涌上来的酒意,脸颊顿时绯红一片。
耶律休哥见状也将杯中烈酒饮尽,高声道:“休哥代南征将士谢皇后娘娘赐酒。”
这萧氏乃是辽人中大族,萧绰少时便是契丹族中有名的美女,做了皇后以后声望更隆。此刻见她举动豪气干云,不逊于男儿,三万宫分骑军顿时大声欢呼起来,声震数里,士气也旺盛到了极致,耶律休哥方才引军南去。
一片铁甲铿锵之声渐渐消隐不闻,萧绰目送逶迤南去的大军,凤目中方才露出一丝忧虑。宋人大军二十余万昼夜不停攻打幽州城,幽州留守韩德让兵不过两万,苦苦坚持,城中一日三惊,乱民四起,“韩郎,你我还有相见的机会吗?”
她心中喃喃念道,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手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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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幽州城头,韩德让已然三日三夜没有合眼了。宋军一上来便摆开了四面齐攻的架势,定国军节度使宋偓攻南面,河阳节度使崔彦进攻北面,彰信节度使刘遇攻东面,定武节度使孟玄喆攻西面,由潘美任幽州行府,协调四面攻城军,曹翰、米信率铁骑、虎捷军驻守在幽州东南面,随时准备攻击敢于靠近幽州的辽人援军,赵炅御营则移师幽州城西的华严寺,连日来率领殿前班直督促将士攻城。
“萧将军劳苦!”
耶律学古见韩德让铁甲不脱,困了便靠在城楼的案桌上休息一会儿,虽然两日不眠不休,却仍然神采奕奕,每当某段城墙告急,总能镇静地审时度势,派出手下南北衙羽林精锐加以援应,令宋军无法登城。耶律学古心下暗想,朝中权贵说幽州汉官心向南朝,人怀二心,却未看到似韩德让这样的汉人,对我大辽朝廷的忠心,比契丹族也不惶多让。
他率领的为数不多的契丹军乃是唯一一支进入幽州的援军。自从六月二十三日宋军出现在幽州城下后,城中流言蜂起。有的说宋军前番攻打太原,只因城中百姓抗拒坚守,便有了焚城毁城之举,若是幽州迁延不下,便是第二个太原,汉兵百姓们为自身安危计,需得早早献城。有的说契丹人恼怒幽州左近汉官汉民投靠宋朝,一旦宋军退军,便将把幽州汉人斩尽杀绝,或者迁徙到更远的北地,给异族人为奴隶。这两种版本的流言越传越广,竟然在百姓和普通汉兵中煽起了极大的不安,耶律学古前来找韩德让,便是商议此事。
韩德让听他说明来意,沉吟半晌,道:“宋人兵临城下不过三日,城中流言便如此之广,必是有细作出力扰乱人心。要破解这流言倒也不难……”
他正说话间,忽然砰的一声,一块巨大的床子弩从城楼的窗户里穿了进来,带着劲风深深扎进石壁之中,饶是幽州城楼纯用砖石修筑而成,格外坚固,也似乎抖了一下,满屋里都是铁弩箭巨大的尾枝嗡嗡颤动之声。韩德让不动声色,挥手叫涌进来的数名卫士退下,继续道:“宋辽相争,人心反侧,百姓无所适从。耶律兄是皇族贵胄,又从城外头来,德让正可借重。”
耶律学古忙谦道:“所谓疾风知劲草,时穷节乃现,宋人大军攻城以来,某亲眼所见,亲耳所闻,韩兄乃是我大辽国南面长城,有什么吩咐,尽管道来。”
他知道韩氏三代都深得辽国皇室的信任,韩德让更和萧绰自幼交好,被萧绰倚为心腹,眼看耶律贤身体江河日下,太子年幼,辽国又有太后秉政的传统,此时契丹族中的贵人大都向往南朝文化,是以耶律学古对韩德让也格外尊重,与他称兄道弟。
韩德让见他语出真心,便沉声道:“事急从权,吾思量来去,有三着应对之策。一则学古兄可假传皇帝陛下旨意,城中百姓协力抗敌者,俱都嘉赏,此战过后,城外那些南投百姓弃置的土地田产,全都赏赐给城中百姓。二则让军兵们四处传言,南朝取了幽州,便将像太原一样,派驻禁军,原有汉兵尽皆不用,官吏调任南方闲置,并说汴梁兵在城外打草谷厉害得紧,一旦入城,百姓的财产性命都岌岌可危。三则由军兵巡行全城,但有无事聚集的百姓,全都抓起来,以雷霆之力,安定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