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前的匈奴人尚且有此见识,契丹人又怎会贪图钱帛而交还燕云十六州?朝中别无大将可以托以举国之军,说不得只能自己亲征了。
话说回来,王丞相可真有见识啊,自己亲眼看着他和周世宗两人,不过数年之间,就将残破不堪的北方收拾得井井有条,一派中兴景象。若是他和周世宗尚有一人在,自己恐怕会安心地做一个领军的将领吧。
赵匡胤不禁又自嘲似的甩甩脑袋,想来想去怎么又回到去当个领军将领去了,还真是个无福之人啊。若不是周世宗和王丞相这般雄才大略的人物,以自己的才具抱负,恐怕也难以为那些庸君庸相所容吧。那个王侁,虽然继承了王丞相的智谋和决断,却没有继承他的胸襟,真是可惜。
不过王侁近期传回来的密奏倒是几次三番地荐举一个江南的敌将,叫做陈德的,称他文能服众,武能威敌,更兼智计过人,乃是难得的良将。王侁虽然胸襟不广,但眼光应该还是不错的,久在中枢,又曾到西北边关历练过,等闲的纸上谈兵之辈入不了他的法眼,这个陈德恐怕有些门道。对了,好像吴越的那个胖子钱椒便是死在他的手上。好,免了自己一番对付。还有曹彬的侄子也被他给阉了,真是个无法无天之徒,得罪了钱曹两家,倒好,比起那些在禁军中根基深厚的将门要更加依赖天子的宠幸,容易控制。
他就这般站在玉阑干后面出神地想着心事,夜露沾湿了衣裳也不知不觉。身后却有一人柔声道:“陛下,保重龙体,早点安歇吧。”
赵匡胤回头一看,晋王赵光义神色恭谨地侍立在后,脸上的倦容扫去,高兴地笑道:“天色这么晚了,怎么还有空来看我?都跟你说过多少次,朝臣们不在的时候,像往日那般叫我大哥即可。”
赵光义脸上恭谨依旧,解释道:“吾与陛下虽然是同胞骨肉,但君臣之分更为重要,微臣更当为外人朝臣们做个表率。”
赵匡胤无可奈何地点点头。赵家男子都是沙场上的厮杀汉,却供出来光义这个读书人。原想光义将来做个文官,老赵家也总算不全是将脑袋别在腰带上的,谁知读过书的人都一本正经的,不似军中兄弟那么豪迈。
也许这些读书人是对的,要么自己怎么不敢用军中的那帮老兄弟,只能依靠一些初出茅庐的后辈和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呢?
自己兴许是当兵当久了,和这些读书人交往总是格格不入的感觉,反而是从小习文的弟弟光义深得文臣们的嘉许,都赞他温文知礼,待人宽厚,不少名人雅士都慕名投入他的幕中。也叫那些文臣看看,老赵家不全是粗胚。
赵光义见皇帝脸上仍有忧色未退,问道:“陛下可是担心金陵战事?”
赵匡胤点点头道:“大军迁延不归,万一太原,甚或契丹乘隙而出,吾恐世宗以来数十年休养生聚毁于一旦。”
赵光义道:“据王侁手下探子回报,耶律贤虽然不似个耶律述律那般荒淫无道,但身体一直不好,连骑马都困难,不常视朝,朝中大事均由几个大臣甚至皇后萧氏决断,有牝鸡司晨之象。”
讲到此处顿了一顿,他见赵匡胤有不解的神色,又解释道:“女人干政,乃是乱国之兆。而太原小儿自保尚且不暇,怎敢挑衅?陛下不必担忧。”
赵匡胤颔首道:“有些道理。不过什么女人干政乱国之类的话千万不可在阿姐面前提起,小心她拿擀面杖把你打得鼻青脸肿。”
兄弟二人都是一笑。赵家大姐性格颇为泼辣,哪怕赵匡胤当年身为禁军统帅都没少吃她的擀面杖,就算当了皇帝以后也没少挨数落。然而,想到大姐,兄弟二人不由得心中同时生出一股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