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谢慕华把手中的杯子放在床头的茶几上,施施然的走了出去。偌大的地下,只剩下绿荷和赵德昭两个人。绿荷静静的走到赵德昭的身边,却看到这位前任皇帝的眼角,两行眼泪已经忍不住滚落了下来。她明白,一个男人遭受如此大的打击,江山没有了,自己的亲信背叛了,就算现在坐在龙椅上的是自己的儿子,但是只是苟延残喘而已。这样巨大的打击,换了是任何人都未必能承受得了,更何况是区区一个赵德昭呢。绿荷把棉被拉了上来,帮赵德昭盖上胸腹,静静的说道:“去日本的话,我也去。”
赵德昭的眼睛眨了眨,似乎想要睁开,但是终究还是没有睁开,或许,一无所有的时候,还有一个人愿意陪着自己,已经算是万幸了吧?什么皇图霸业,什么万里江山,只不过是一场空而已。恍惚中,赵德昭还是喜欢年少时的日子,轻松,自在,无忧无虑。哪怕自己第一次被人捷足先得,没有得到皇位的时候,都没有如今那么失落。人,终究是容易拿得起,却不容易放得下的。已经当过了皇帝,又怎么能甘心情愿的做一个普通老百姓呢?失去的一切都是过眼云烟,日本,那个陌生的国度,自己终究是要去了……
谢慕华走出地窖,将桌子推回原位,走回到内院,却看到潘惟吉正搓着手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一看到谢慕华走了进来,潘惟吉就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似的,低着头走到谢慕华的面前,嘟囔着说道:“相公,这次有些事,我是自作主张了。要责罚,您就责罚吧。”
“算了。”谢慕华淡淡的说道:“有些事,一开了头,就很难控制得住,我也不是神仙,怎么能猜到后来会发生这么多事。不过你做的也不错。是不是潘太师在身后指点了你不少啊?要不然,以你在军中的表现,我很难相信这是你的主意。”
潘惟吉一听谢慕华没准备责罚他,顿时来了精神,邀功道:“这次,我爹是在后边出了一些主意。当时我还有些害怕,后来发觉,事情是对着相公极为有利的方向在发展,也就放下了心。还好没给相公惹乱子。”
谢慕华微微一笑,并没有说话,那曹彬、潘美都是老成精的老狐狸了,在官场沉浮这么多年,什么样的风浪没有见过。什么黄袍加身,什么杯酒释兵权,什么烛影斧声,人家都已经玩过来了。还在乎这样的政变吗?要是他们看不清楚这个局势,才是见鬼了。不过,赵普这个老狐狸,变的还真挺快的,这一点,有些出乎谢慕华的预料之外了。
“还有什么事?你小子不会应该单单来请罪就跑来的。”谢慕华背负着双手,转身朝内堂走去。
潘惟吉嘻嘻一笑,跟了上来,低声说道:“相公,那个箭手虽然已经死了,但是始终还是留下了蛛丝马迹。相公还记得当年在主管造兵工署的时候,为了提高造兵工署的生产质量,便于查访,所以专门提出,要在出场的每一件兵刃上,都加注编号。到时候一旦有什么不合格的产品,就马上可以追查到放这些武器出来的官员吧?”
谢慕华只是嗯了一声,人已经走进了内堂,找了一张太师椅,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等着潘惟吉的下文。
潘惟吉凑过来接着说道:“相公,这一次,箭手用的那几张神臂弓,怪就怪在,都是没有编号的。也就是说,这些神臂弓是未经造兵工署审核的武器。按理说,未经审核,武器就不应该出了造兵工署才对。可是偏偏这几张弓弩就已经流失了出来。末将仔细分析,觉得只有两种可能。一就是在弓弩作坊里,有人私通外人,把已经做好的弓弩,偷偷拿出来给了外人。二,就是在入库的时候,故意放过几件不做编号,或者故意打为次品,放入回收改装的武器库里,然后再找机会给偷走。”
“不会是第二种。”谢慕华皱了皱眉头:“要是这样的话,不做编号,需要买通检查武器的官员。打为次品,也要买通人。放回仓库,更是要清楚的知道,是放入了哪个库。还要叫人拿出来或者派人去偷。这中间牵涉的人手太多。既然是要执行这么大的计划,肯定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然的话,任何一个环节出了篓子,都可能会造成计划失败。换了是我,就绝对不会用第二个方法。”
潘惟吉笑道:“相公英明神武,睿智不凡,自然不会用这么笨的办法。末将自己想来想去,还是第一种比较容易办到。在弓弩作坊,一共有千余名工匠,不过这些工匠都是不允许外出的。而且他们是一个个生产神臂弓的配件,最终才能组装起来。总不可能是箭手自己买了这么多配件回去组装的吧。这个有些太难了。所以应该跟工匠无关,而是跟弓弩作坊的头头们有关。”
谢慕华赞许的笑道:“呦荷,没发现啊,你小子的头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清楚了。挺有一套的嘛,行啊。”
“相公过奖了。”潘惟吉面露得色,跟着说道:“只是,单纯的查那些弓弩作坊的头儿们,也有些困难,相公也知道,那些家伙人数也不少,头头脑脑的,少说也有十来个人,总不好都给抓去刑部吧?万一不是他们,岂不是打草惊蛇?还是不太稳妥啊。所以,末将特意来问问相公,有什么好主意没有?”
谢慕华没好气的给了潘惟吉一脚,斥道:“这些事应该是开封府或者刑部去办的,你来问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