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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图阁的几位学士,年纪已经不小,跪得筋疲力尽,风雪打在脸上都已经麻木了。几个人低声说着话,看样子是不是皇帝准备将他们全部在这儿给冻死?正议论纷纷之间,忽然看到从东侧走过来一群年轻官员。这些年轻官员大多是赵德昭即位的第二年开恩科的官员。带头的乃是寇准、王旦等人,虽然说官员们也分了小派系,可是毕竟文官是一块板。到了和皇帝争面子的时候,文官们通常都会抱成一团。法不责众嘛。看到寇准等生力军准备加入,这些已经跪了一天一夜的官员脸上纷纷露出笑容。

寇准、王旦、苏易简等人带着百余名年轻官员,面色肃穆的走到宫门口,寇准一抬手,这百多名官员整整齐齐的跪了下来,寇准一摆前襟,也跪了下来,从怀中取出一份文书,高声叫道:“天子有失,臣不敢不谏。”

后边那些已经跪得头昏脑胀的官员为之精神一振,总算来了新鲜的了。个个竖起耳朵等着听寇准讲话,只听见寇准将手中的文书高举过顶,朗声叫道:“天下人皆知,当初太祖皇帝受太后之命,有金匮之盟留下。太祖皇帝驾崩之后,太宗皇帝引金匮之盟登基。而太宗皇帝在幽州宾天,当今圣上引金匮之盟即位。既然如此,皇上要立储君的话。引金匮之盟,理应立赵德芳殿下为皇太弟。岂能置太祖遗训不顾?臣恳请皇上收回成命。改立赵德芳殿下为皇太弟……”

这可真是汗了,许多已经跪了一天的官员,连喘口气都开始嫌累了,听到这番话,汗如雨下。他们不禁有些佩服寇准等人的胆量,自己只不过是说皇太子已经立长而已。寇准一来,就带着大队人马把皇宫门口一赌,直接说是要立皇太弟赵德芳。这不是摆明了要跟赵德昭对着干吗?这个马蜂窝可捅大了。

守在宫门口的太监也变了脸色,虽然这些只是宦官而已,也知道许多官家的内幕,这一件事,就是赵德昭的逆鳞,是绝对不允许别人去碰的。什么金匮之盟,说到底就是个利益问题。谁有实力,这金匮之盟就有效。没有实力,说这些就是白说。而寇准这区区百十多个官员,看起来像是一股力量,其实什么都不是,赵德昭可以很轻松的将这个松散的文官联盟给摧毁。不过,他们的身后,是在雁门关手握大权的谢慕华,这就不同了。

那太监也算是聪明,跟同伴说了几句话,便一脚深一脚浅的踩着积雪朝宫内跑去。而宫门之外,那数百名官员鸦雀无声的跪在那里,天地间的风雪呼号,将他们的身影卷入一片空寂之中……

“今日是十七,寇准他们现在已经跪在宫门口了!”谢慕华品着口中的酒,缓缓的说道:“这件事,是我安排的。既然朝廷需要一些压力,就索性把压力给他们加到最大。朝中的官员,老成的要求立赵惟正。年轻的要求立你为皇太弟。都各自有理据。反正当初金匮之盟也就是到你而止。并没有说再接下来要怎么传。这是个漏洞,抓住了都可以大做文章。就看谁说的更有道理。这个时候,就要看你的表态了……”

赵德芳的心头火热了起来,眼中绽放着异样的神采:“本王应该怎么做?”

谢慕华扬起嘴角,淡淡的说道:“写份奏折表示一下你对群臣的好意却之不恭,同时,请宋太后说话!”

宋太后,就是宋偓的女儿,当初赵匡胤驾崩的当天晚上,宋太后就命人去找赵德芳来即位。虽然被赵光义抢了先,可是宋太后和宋家对赵德芳的支持还是可见一斑。不过,随着宋太后在宫中没了地位,随着宋偓渐渐老去。这次赵德昭派他去雁门关监军,这位老人家死活也不去,干脆就耍无赖,说自己年老体衰,要是去了雁门关那个地方,辽国人都不用打过来。自己就要壮烈牺牲了。赵德昭也拿他没有办法……雁门关就到现在还是个没有监军的地方。也算是大宋开国以来的头一遭了……

烂船还有三斤铁,宋偓老是老了,但是他在军中也是老资格,不知道多少徒子徒孙在军中任职。而且,宋偓这个人是个老好人,跟谁的关系都不错,要是他出面加入了赵德芳的阵营,自然会提高这一方的声势!

“这份折子只怕不好写!”赵德芳皱紧了眉头,他是害怕万一这个折子写上去,赵德昭恼羞成怒,会对自己不利。

“放心!”谢慕华曲着手指头说道:“一来,官家要留个仁君的面目,他不能对自己的亲兄弟下手。二来,你有理有据,太宗也好,现在的官家也好,都是引的金匮之盟登基。金匮之盟有你的名字,你为何不能去引?这是什么道理?三来,朝中大臣都在反对这次立储。法不责众。官家要是一下子把几百个大臣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朝廷怎么运作?哪里有这么多官员能马上补充上来?再说了,朝中要的是平衡。一旦出现大规模的动荡,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就会导致权臣的出现……官家是不会干这样的事情的!”

赵德芳松了口气:“这样一来,以后无论如何,我和官家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转圜?”谢慕华似乎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看着赵德芳的眼睛说道:“从你来了西京这一天开始,就注定了没有转圜的余地!”

当然,赵德芳不知道他来西京,就是谢慕华当初出的主意,这还真是个诡异的轮回。当年是谢慕华帮着赵德昭把他弄到洛阳来,而如今,谢慕华又想着办法把他从洛阳弄出去。只不过,一来一回之间,世事如棋,变化已经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