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宜、麴胜阻挡盖军这么久,河朔诸将若是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还有何面目回见骠骑将军,猛然发力,击溃联军最后一道防线,或绕袭背后、或包抄两翼、或从后追击,一副不取二人首级,绝不罢休的架势。程、麴心里暗暗叫苦不迭,他们也察觉到好像做得太过火了,以至于现在想抽身而走,成为一件无比艰难的事。
没有丝毫犹豫,程宜、麴胜各自带领部曲,弃军而逃。两人皆为河朔军欲杀之而后快的西凉军统帅,在一起太过显眼,是以分开逃跑。两人作别时,把臂祝福,其实心里都是期盼对方能够为敌军发觉,好吸引住敌军的注意力,使顺利突破重围。
也不知是麴胜倒霉,还是程宜更得老天钟爱,不论怎样,麴胜暴露了,受到河朔军的“盛情挽留”,左突右冲,挣扎良久,终是被包围在一条宽广的街巷。
前后堆满密密麻麻的河朔甲士,用“密不透风”一词形容最恰当不过,左右屋顶亦是列满弓弩手,泛着青芒的箭簇,在日光的照射下隐隐有些狰狞。
看着身边不满百人,皆惶惶不安,浑身颤抖,麴胜两腮不断抽搐的肌肉,牵动着嘴角,心里默默地想道,这里,是我的葬身之地吗?当即惨嚎一声,冲向前方的敌阵,哪怕只有万一之希望,他也要试上一试,身后近百部曲,只有半数相随。事实证明,乖乖留在原地的部曲是对的,麴胜连万一之希望也没有,尚未冲击军阵,便被左右弓弩雨发,射成刺猬,伏尸阵前,数十部曲亦遭到相同的命运。
平贼校尉程微拨开人群,径直来到麴胜尸体前,他年约三十四五岁,身量中等偏上,体态精瘦,脸容亦显狭长,即俗称的马脸,胡须很淡,且微微卷起,看上去颇有几分猥琐的味道,不过没有人敢笑话他的长相,除非是活得不耐烦了。他乃河东襄陵县人,早年游侠,名冠一郡,远迈关羽,后依附徐晃,随其归黑山,降河朔,由于作战勇猛,屡立战功,稍迁至平贼校尉,堪称徐晃手下头号心腹爱将。
程微蹲下身子,揪住麴胜头发,抬到眼前看个真切,待确认无疑,随即冲左右努努嘴,部曲心领神会,拔出腰间匕首,抵住其头,生生割了下来。程微作为征战沙场数载的惯将,这种血腥场面见得太多了,也不觉恶心,讨来头颅,回到徐晃面前,一边递去,一边说道:“中郎,此人我看了,正是麴胜,西凉军贼帅之一。”
徐晃并未接过首级细看,而是命人取来木匣盛放。
“中郎先破杨秋,再斩麴胜,西凉军三大贼帅,两个折在中郎手中,只有那程宜,暂时不知下落。此番勤王,中郎功绩,无人可及,说不得进入长安,便要坐上那将军之位。”程微言行举止,意气风发,仿佛是他将要受封将军一般。
徐晃斜视程微一眼,语气平淡地道:“何谓功绩无人可及?我有几分功劳,自不知晓?战事重在帅,而非将,不说盖、庞诸位统帅,便是一干将领中,我亦不能独占鳌头。现今大战尚未结束,劝你趁早收起多余心思,把重点放在战事上。”
程微嘿嘿笑道:“也对。若是能够一举杀入长安,中郎功绩就真的是无人可及了。去年胡将军尚是校尉,就因为袭占雒阳有功,连跨数级,直登将军。”
徐晃对程微的话不以为然,说道:“胡将军追随骠骑将军颇早,是将军最信任的大将,多年来虽无大功奇捷,战功却是一点一滴,累积甚多,只是胡将军一直不得机会,方才屡屡失升迁机会。夺取雒阳,不过是触发升迁的契机而已,新功旧勋,累累叠加,方至将军。换成是你,凭借雒阳之功可以当上将军?别说你,连我也不行。”
“反正中郎只要攻入长安,必为将军……”程微间,目光望向对面,脸上笑容,渐渐收起,另一侧盖军移动,领兵将领不是行武猛中郎将高顺又是谁?
徐晃早一步注意到了,默默地看着高顺。
就像平原隶属于青州,地缘上却更近冀州,两地交流也远比青州频繁。徐晃是河东人,高顺是并州人,皆在黄河以北,地缘接近,同归河朔。在汉代这个讲求乡亲、讲求关系的时代,这一点很重要,甚至有些时候是最重要的,出身河东的关羽与出身并州的张辽相交默契,很重要的原因便是两人同为河朔人,视对方为人。
徐晃、高顺出身相同,才华相当,理应同关羽、张辽一般惺惺相惜,不过到底也不能一概而论,关、张分属上下级,无利益冲突,而徐晃、高顺则存在着激烈的竞争,两人的关系不能说差,却也和友好不沾边。也许有一天,两人地位稳固,抑或分出伯仲,关系当会有所改善,但现在肯定不行。
高顺身躯挺拔,步履沉稳,目光如电,周身自然而然散发着虎虎生威的气势,连程微这种护主心切,对他抱有敌意的人,亦不禁暗暗感到钦佩不已。心叹也只有这样的人,才配与徐晃并驾齐驱,争夺魁首。程微视线很快转到高顺身后的奋武校尉胡泰身上,徐晃、高顺这边还未怎地,两人麾下大将则开始大眼瞪小眼,互别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