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俊见儿子明白过来,笑了笑,他少时轻狂,嗜酒如命,父亲盖勋便以此言劝他,不过那时他根本听不进去,后来结婚,在妻子蔡琬半强迫下,才改掉酗酒的坏习惯。现在,盖俊以父亲的角度对盖嶷说出这句话,才算稍稍了解父亲盖勋当初的心情。盖俊又摸了摸儿子头上形如一对羊角的总角,端杯起身,步下台阶,行向诸臣。
将这一切看在眼中的王粲,眸中深处,划过一丝痛楚之色,心房,也似被人狠狠捏了一下,痛彻心扉。盖俊、盖嶷父子的交流,引起了他对父亲王谦的思念,王谦去世的那一年,他比此时的盖嶷大不了多少。人人皆言王粲少有奇才,聪亮明允,皆不以少年待之,可是又有几人知道,小小年纪,就要独自面对这个残酷的世界的辛苦?他多么多么希望,自己也能像盖嶷一样,受到父亲的教导与庇护。
待盖俊走远,盖嶷重新落座,小心翼翼为自己斟满人生的第一杯酒,举起遥敬王粲、司马懿,说道:“王兄、司马兄,小弟次饮酒。来,我们满饮一杯。”
司马懿心细如,察颜观色,觉王粲容色有异,问道:“王兄似有心事?”
听司马懿这么一说,盖嶷手臂一顿:“王兄……”
王粲回过神儿来,笑道:“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来,饮酒、饮酒……”言讫,王粲以袖掩面,一饮而尽。
盖嶷和司马懿相视一眼,不明所以,然而王粲既然不想说,也不便开口询问。盖嶷缓缓喝下杯中之酒,和他想象有些不同,舌上甘甜弥留,腹内甚是舒畅。心下道:“原来,这就是酒的滋味,还不错……”
王粲之后连连举杯,看得出他心情不畅,司马懿这时也不好再推脱,不然容易引起王粲的不满,只好舍命陪君子。所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盖俊而今不再嗜酒,但曾经是能饮一石多的酒中强人,身为其子,盖嶷天生酒量就很大,虽是次饮酒,然陪着王粲连干十余杯,依然面不改色,直令王粲、司马懿啧啧称奇。
酒宴从日入开始,整整持续两个时辰,直到人定才酒阑人散。此时,夜色已深,混沌一片,夜空中,一牙残月,若隐若现,零星小雨,时断时续。
盖俊微微醺然,刀削似的面庞浮着酡红,双眸迷雾,不再犀利,他优哉游哉漫步于霸陵县官舍庭院。盖嶷紧随其后,细细算来,他饮酒过四斗,仅头部微觉眩晕,不得不承认,酒量,是可以遗传的。
一干亲卫散落四方,相距十余步远,这个距离,既能避免听到盖氏父子谈话,又能保证应付突状况。
盖俊停下脚步,仰头望天,一滴雨珠恰在此时落在挺拔如峰的鼻梁上,摔得粉碎,凉意霎时遍及面部,有种说不出的凉爽、舒服,口中轻轻呼道:“富平……”
正在与眩晕做搏斗的盖嶷闻言立刻一醒,回道:“是,父亲。”
盖俊直视残月,目光迷离,淡淡地问道:“你所好者何?”
“……”盖嶷心脏剧烈跳动,这是父亲次询问他的志向,只是父亲问得太过突然,仓促间,如何能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