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勋高坐主位,听取堂下众吏禀报郡内政事,不时回头对盖泓低语,后者频频点头,沾墨挥毫。盖泓字伯深,年三十余,姿容中庸,他是盖勋兄盖冲长子,曾与弟盖洄盖仲深同游太学数载,之后随盖俊迎亲车队一同返家,目前两人皆在北地郡任职,泓为门下书佐,洄为金曹掾。金曹主货币盐铁事,看似弟在兄上,其实不然。如果把金曹掾比作掌管国库的九卿大司农,门下书佐则类似常伴君主左右的侍中,两者谈不上谁高谁低。
除开二人外,另有二十余名盖氏子弟效命北地郡,遍及军、政系统。
长史张既位于盖勋下手,正襟安坐,神情肃穆,到底是当过两任县长的人,虽年不过二十五,身上却有一番威严气魄,再也不是得知盖俊当前便会拘谨不安的少年。
张既见诸人相继闭口,抱拳道:“府君,今年以来,我郡……”张既忽而顿住,目光扫向从旁门进入大堂的盖氏家仆。
盖氏家仆快来到盖勋身后,俯身耳语。盖勋斜飞入鬓的剑眉向上一挑,挥手示意他退下,对张既道:“德容,你接着说……”
张既情知盖勋家中定然有事,长话短说,以最快的度把自己要说的话说完。盖勋点点头,说道:“此事你拿主意就好。大家还有何议?”
诸吏哪会不知趣,皆言无事。
盖勋道声散朝,在数百人起立长揖中,由旁门离开,径直返回官舍。与他坚定而稳健的步伐相比,他的内心,则很不平静。
前年,即中平六年(公元189年),时任京兆尹的他被盖俊骗入军中,裹挟而走,一方面固然是带有强迫性质,但另一方面,何尝不是他心甘情愿,他若不想,以他刚烈性格,绝不会向儿子屈服。当时他之所以肯弃官与盖俊一同北上,便是看到董卓入京后,毒杀太后,废立天子,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欲伐之以正天下。
两年过去了,当时对他作出种种保证的盖俊,而今却只顾争权夺利,占据三河(河内、河东、河南)他能够勉强理解,毕竟成功收复帝都雒阳,将董卓压回关中。然而盖俊大好局面下,并无西征之意,更有甚者,已过河准备返回并州,他书信中的解释是今年连续动兵,士卒疲惫,强弩之末,无力再战。
盖勋看罢冷冷一笑,何以士卒疲惫?还不是用兵冀州所致,翻越重重险阻的恒山,先后激战韩馥、公孙瓒,盖勋相信其难度绝不会下于进军关中,对垒董卓。换句话说,盖俊根本就无意拯救天子,振奋社稷。
至于他说最迟明年末,必入关中讨伐董卓……
盖勋被骗怕了,不敢再相信他的话。
盖勋目前得到的最新消息是,盖俊正在河内巡视,不日返回并州,而破虏将军领豫州刺史孙坚则在弘农同董卓血战连天……他此次唤来杨阿若的目的很简单,便是想让他率军入左冯翊,将盖俊强行拉入战争的泥潭。
杨阿若会同意吗……
两人一个是鹰扬中郎将,主北地军事,一个是北地太守,掌文武大权,盖俊在任时自然是以北地太守为,可其实两者属于平级。因两人有着特殊的关系,杨阿若素来以恭敬,遇事多俯领命。
不过,要他背着盖俊出兵,很难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