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阳一日不下,呼兰人在幽冀总是无法立足。范阳兵精城坚,呼兰久攻不下,只得黯淡退到燕山之外。”
徐汝愚淡漠的望了蔡晖一眼,轻笑了一下;蔡晖体会笑中的轻蔑。
“数百年来,呼兰寇边乃是常事,但是大规模的入侵却是百年前那次可与现在相提并论,你以为呼兰人会重走百年前的老路?”
一百年前,呼兰王率师大规模侵入雁门关,也是从太行西麓通道南下,从太行道直下河内,沿河水上溯,经洛川,从潼关进秦州,攻西京,旧朝皇族元氏被迫迁都南下。但是呼兰人在北唐城下损兵折将二十万,呼兰王在城下也箭创绽裂而亡,也未能将北唐城攻下。
那一役成就了一位千名将陈规,一个靠着三万弱旅与十数平民抵抗了一个最凶顽的民族连续三年的疯狂攻击。陈规所著的《北唐见闻录》乃是守御战术的大成之作。
蔡晖目瞪口呆的怔在那里。徐汝愚视而不见,自顾自的说道:“百年前,呼兰人不擅攻城,也不擅守城,他们习惯于广阔无垠的草原、连绵起伏的帷帐,在他们眼中城池俱是无用之物。或许是他们在攻占城池时吃了太多苦头,所以他攻占一座城池就推毁一座城池,就是巍巍西京城也在呼兰人屠城十日之后变成一堆废墟。也可能因为呼兰知道让精通骑战的呼兰人去守城池将是噩梦一场,所以将整个北方变成了呼兰铁骑驰骋纵横的大战场。呼兰铁骑骑战天下第一,元氏迁都南平之后,在南方集结近百万的军队,还是无法在野战中取得关键性的胜利。整个战局的转折点就是北唐攻守战,将近三年,呼兰人在北唐城下倒下将近二十万人,还是没将北唐攻下来。北唐不下,呼兰就站不住脚跟,其实到了战役的后期,呼兰已经注定惨败,呼兰的战争潜力都在北唐城下耗尽了,就是攻下北唐城,也无济于事,不过呼兰意外死亡,加速了战争进程。”徐汝愚将激昂的语气缓了一缓,“而现在,呼兰人有计划的在幽冀东南建立稳固的防御区域,抵挡可能来至荀家与伊家的援兵;用强大的兵力将幽冀中部与南部没有陷落的城池孤立起来,形成一座座孤城,从易到难,慢慢攻克。褚师济与褚师泽初然领军进入幽冀南部时日虽短,但是他们的手段却是相当鲜明,血腥与柔化很能使人丧失抵抗力,何况还有一个蔡正石在率领安阳汉营军为呼兰逢山开道遇水搭桥。呼兰此次并没有强攻范阳的打算,他们的用意就是像压榨范阳的生存空间。榆关军镇、居庸关军镇、范阳城撑开范阳的战略局势,但随着外围城池、坞堡的陷落,蔡家精兵只有困守三城。蔡家即使能守住范阳,又能如何?将幽冀掠夺得一空的呼兰人放过蔡家一条生路,从北古口撤出,蔡家只剩下三座残破不堪的城池,难道能挡得住呼兰人再次入侵?”
蔡裕华神色惨淡的说道:“王爷也说,蔡家逃得过这次,也逃不过下回。”
“呼兰人沉寂的百年,此番南侵更是气势汹汹,如果不能取得决定性的战役胜利、不能极大的推毁其战争潜力,就是打退其一次入侵,呼兰人的第二次入侵也会在很短的时间再次来临。”
方肃在旁中了,暗忖:大概正是这样的考虑,才最终让徐汝愚放弃努力的吧。褚师泽、褚师济、伯颜子义俱是相当出色的统帅。蔡家在处于劣势的情况下,勉强守住范阳已是极限,几乎没有可能重挫呼兰军。即使呼兰人在幽冀扶植亲胡政权失败,也能从容退出幽冀去。留给蔡家的不过是一个支离破碎的幽冀,又怎么会挡得住呼兰人的第二次、第三次入侵?
徐汝愚望着冲入渤海的涞水,轻轻说道:“涞水绕过范阳北面,呼兰人有耐心的话,在范阳西北坡地筑坝拦水,待到初秋涞水暴涨,即可用水倒灌城池。天下有几座城池能经得住水灌?只要褚师泽想到水淹一计,范阳驻兵只得出城与之决战,别无他途。试问范阳兵与呼兰铁骑野战有几成胜算?”
蔡晖面色惨白:蔡家精兵十万,而现在涌入幽冀的呼兰兵马就有二十万。拖到不得不决战,还不如趁南部与中部的城池没有完全失去的时候,与呼兰人决一死战。
徐汝愚似乎看透蔡晖心中所想,淡漠的说道:“所料不差的话,呼兰驻在燕城的兵马应当正计划越过古北口,只到穿插到榆关与范阳之间,就能牵制榆关与范阳的驻军;就是雁门关方向,呼兰也会集结兵力向居庸关压来,蔡家根本没有机会集结兵力与呼兰决战。”
蔡裕华早料到如此,心情还是避免不了坏到极点,声音变得有点低哑:“真是死局吗?”
“以我所认识的褚师泽,他所拟定的大迂回战略只会比我推想的更完备,更无懈可击。”徐汝愚微微叹了一口气,“我要跟舅父说的就是这些了。范阳,我也是会去的,蔡家之人只是不愿我进城,我也不需进城。我将去别鹤山下取回娘亲的骸骨,我不愿看到娘亲的尸骸葬身在一个沦为异族可随意蹂躏的地方。”
蔡晖面色如土,他虽然不是聪明绝佳之人,但是也能识得好歹,徐汝愚说了半天,他已然信了,眼望着君卓颜,想与他说话,却不知说什么好,怔怔望了几眼,却听见徐汝愚轻声说道:“天色渐晚,蔡先生与蔡都府还是回城吧,呼兰人的密哨应当已经潜到范阳,夜里路途不大太平。”
蔡裕华揖身而礼,说道:“我连夜将回范阳,将话传给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