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汝愚翻身下马,隔着冰河向褚师济作了一揖,说道:“多谢公子济远道相送。”
公子济哈哈一笑,说道:“青凤将军屈居帐下旬月,我竟未相识,真是眼拙了。此来无他,青凤将军远行在即,我前来将脚力送还的。”跃下马来,轻拍马臀,将青骏赶下河滩,青骏探出前足,踩在冰沿上,“嚓嚓”声响,青骏受惊退回河滩,拧过马首望着褚师济长嘶起来,逡巡数步,又缓缓踏上满是裂纹的冰层。
眼见冰层就要碎裂,尉潦不忍,欲要跃将出去。徐汝愚伸手将他挡住,走下河堤,踩在河滩的乱石上,遥遥望了一眼青色骏马,叹了一口气,伸足在冰沿上点了点,才踏到冰层上。在他踏下的瞬间,一股苍凉的气息陡然弥漫出来,渗入他足下的冰河。
褚师济诧然望着负手卓立在冰河上的男子,明明感觉不到他体内丹息的存在,竟能生出这般气势,与这冰河溶为一体,予人无人可撼的感觉。暗忖:传言古练息拳以形导息,不需借天地窍就能吐纳天地间的精微之息,果然是真的。
初春寒风如刃,吹过冰河,骏马的青色长鬃飘起,青骏抑不住长嘶一声,扬蹄向徐汝愚奔去,近十丈宽河面瞬息即过。徐汝愚待马冲至身前,顺势骑上,捞起缰绳,轻轻的向上一提,青骏毫不停顿的顿蹄跃起,越过乱石河滩,立在古柳垂拂的河堤上。身后碎响不断,尺许厚度的冰层瞬间碎成齑粉溶入水中,冰封数月的冰河露出澹澹水波。
勒马停在河堤上的呼兰铁骑望着河中的情形,齐齐望向褚师济。铁骑绕到河对岸,耗时一刻不止,这边能越过近十丈宽河的高手不多,褚师济暗叹一声,徐汝愚露出这一手,表明他若是想走,此间便无人留得下他。
当年徐汝愚在沂州与邵海棠、张仲道等人联手在伊家的密集防卫下刺杀伊周武之事,世人记忆犹新。徐汝愚心脉受伤不愈,但是竟看他以形导息之术,实力应不比他在沂州时差,梅映雪、樊文龙俱是天下少有的绝世武者,尉潦、方肃与相他比,仅差一筹,自己若是贸然领人越过河去,说不定徐汝愚会有决心让沂州之事重演。
徐汝愚眯起眼睛,望着惨红的日头。日头渐斜,将一层流丹似的晚霭抹在远际的疏林之上。
褚师济望了望徐汝愚,又望了望西天边的流霞,望了望身侧的褚师岫烟,吁了一口气,挥了挥手,勒缰控马回过身来,身前铁骑分到两边,将道路让开。任由徐汝愚六人如此从容离去,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褚师岫烟望着徐汝愚等人渐行渐远的背影,怔了怔,控马转身,向共城城池驰去,瑞儿眼眸起了雾似的怔望着远方,直到岩琅推她才回过神来。
徐汝愚六人南行到河水之畔才折向沿着河水外堤向东而行。邵如嫣换回女装,与梅映雪共乘一马,徐汝愚也脱去赫连章的那半件铠,绞去髭须,露出清瘦的真容来。此时已吹起东南信风,虽说春寒料峭,但给北方大方带来一丝暖意。再过十天半月,河水之上的冰层就会逐渐减薄,到了二月之末,大河堤岸上将会迸出新绿。
高唐四野一片狼籍,死尸横积。徐汝愚等人沿着高唐往安阳的驿道走了一程,心里暗叹不已,赵景云虽然将蔡正石遣往高唐的信使截下一次,却无法截住第二次,高唐遣往安阳的援军在路上终是让伯颜子义亲率的两万呼兰铁骑突袭正着,一战而溃。高唐守将生怕呼兰人故计重施,借溃兵入城之际,一并冲入高唐里,遂紧闭城门,看着呼兰铁骑在高唐效野追杀万余溃兵殆尽。
高唐城头高高飘扬的旗帜,迎风猎猎碎响不休。徐汝愚望着紧闭的城门,眼睛涩涩的,怔怔立了片晌,叹道:“文龙,你入城与那守将说,若他为一城百姓着想,就将高唐献给伊翰文吧,就说北静郡王当会明白他的苦心。”
樊文龙长叹一声,徐汝愚此话无疑代表他对幽冀的形势也是放弃了。将高唐献给伊家,可以保全高唐一城百姓,河北的难民也可以通过高唐渡过河水到青州避祸。樊文龙躬身而揖,说道:“文龙去去就回。”
众人继续向东而行,所行之处,俱有呼兰铁骑侵凌之后留下的狼籍,苍凉的晚照,废墟里的余烬在寒风中四逸,渗入冰土的黑色的血迹、死尸塞道,一路行去,竟未发现一家炊烟。
众人行到陵邑境内,才遇见赵景云、彭慕秋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