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阳春的天气,乍暖还寒。昨天日头盛时,穿着春衫还出汗,一夜北风吹过,今天又格外冷了。店外面支着的布幌子给风兜得乱舞不休,穿旗的竹节“啪啪”打在竖杆,让人听得心里烦厌。
店头抬头望了一眼窗外的江水,深深的抬头纹就像这被子北风吹皱的碧波江水似的,心里合计着:这风头正盛,行船的多半会趁此时多赶路程,怕不会有系舟上岸的了,等店里几位食客离去,就打烊歇力吧。
店头回过头准备吩咐店小二收拾,却听见屋外传来惊呼:“有浮尸下来了。”
“几具?”满脸胡子的中年汉子回头向外望了一眼,将手中酒壶放在桌上,做势要站起来。窗外声音紧接着传来:“三具,都给江水浸得胀胀的。”那中年汉子嘴里咕嚷一声“一惊一乍的”,又坐原处,见酒壶里的酒洒了不少在桌上,忙低头下去,将嘴巴靠着桌面去吮酒汁。
店主没见过这么嗜酒的,暗地里一笑,招呼一名伙计,急急忙忙的出了屋子,两人从后院取出头上绑着铁钩子的长竹竿,向码头走过。
“你们拿长竿子去江边做什么?”中年汉子与一个青年儒生从窗口探出头。
店主回过头来,说道:“把死人勾上来,交给当兵的去埋,可以领十个大钱。”
“就三具尸体,你们一群人咋咋呼呼的过去,想分尸啊。快回来,给我们再上一壶酒。”中年汉子大声喊着,说着大笑起来。
店主脸上有点挂不住,将长竹竿朝那伙计手里一塞,说道:“说不定昨夜上面发生大战,你去水边盯着,有了就大声叫。”说罢,走回店里,嘴里嚷嚷着:“就几壶米酒,还不如去水边勾死人呢。”
青年儒生淡淡一笑,说道:“我们初次来清江,对青焰军略有耳闻,店老板,你不妨挑几样青焰军的事迹说给我们听,赏钱少不得你的,总比你去水边勾死人好。”
店主立时眉开眼笑,又觉得太露痕迹,神色讪讪的进去给他们热酒。
青年儒生叫店主再置一副碗筷,给他斟上一碗酒,说道:“这碗酒算是我请店老板的。”店里的八九名客人大多年后第一次来清江,一齐将酒菜搬到旁边的桌子上,听店老板如何说青焰军的事迹。
店主一口气将酒灌下,酒汁沿着稀疏的胡须下滴,看得中年汉子一阵心疼,却巴望他赶紧说事。会里大多数人对青焰军在清江府的发展并不看好,但是公子坚持亲自去清江再做他议。西京、洛川、济宁、江津、雍扬,无处不谈论青焰军与徐汝愚,公子都默默旁听,现在却主动打听起来,想来是看到凤陵渡与四年前相比的变化之巨对公子有所触动。
每日从这里去宣城的客人大多会打听青焰军与青凤将军的事迹,店老板也磨出一副好嘴皮,正考虑从哪处说,店里光线忽然一暗,侧头望去,两个姑娘并肩站在门口。脸背着光,相貌看不真切。
俩人向屋里走来,看着像从画里走下的绝色佳人向他轻轻一笑,店主只觉心口发紧,愣愣的看着那里。青年儒生朝他轻轻一推,说道:“客人来了,你先招呼她们,再来讲青焰军的事迹。”
前面的绝色女子神情温和,如画眉目里含有春风似的怡人,洁白如月的清瘦面靥给风吹得微微发红,露出的一段颈脖如凝脂滑腻白晰,水绿斜襟大素花襦袄,墨绿湖绸褶裙摆上锈着颜色更深的水纹线、浮荷。跟在她身后却是一个美艳少女,秋水双眸里透出些冷意,眉头微蹙的看着店主发愣的样子,轻斥道:“快摆一张干净的桌子,发什么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