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破而后立。世家宗族制盛行世间业已三百余年,造成今日天下群雄相争、世家割据的局面,给世间已带来极大的破坏,难道还有比这更可怕的吗?”
徐汝愚点点头道:“宜先生当初就是害怕世家宗族制骤然遭到破坏产生的可怕后果,才写出《均势策》来,让天下各家循之寻找各自的平衡,略减世间战祸。”
幼黎说道:“按你所说,《均势策》应当名闻天下才是,怎么现在还是鲜有人知?”
徐汝愚叹道:“宜先生著成此策最先献给南平元、容两家,后来让父亲得知,前去阻拦。父亲观过此策之后,认为此策不但不会消弭战乱,还极可能引发更大的动乱。因为占据四角形胜之地域的世家,并没有足够的实力在这地域制霸,此策一经公布于世,极可能引起雄主对四角形胜之地的觊觎之心,引发更大的局部动乱。宜先生并不完全赞同父亲的见解,但也听同父亲的建议。所以世间多闻隐俊宜观远著有《均势策》,却难得有人能够一窥全貌。南平郡元家是唯一得到《均势策》全文的世家,在《均势策》中,南平郡西侧的成渝郡属四角形胜之地。《均势策》所述:‘成渝居江水之上游,地形如盆,四围俱是崇山峻岭。江水之三峡,其与东之晋阳、南平之相通;嘉江河谷,其与汉中之往来。’南平两任提督均是雄才伟略之人,于新朝三十六年,甘犯天下大忌,出兵侵夺成渝郡东出之门户:奉节。矍塘关即在此处,从此成渝出川的东面路途掌握在南平元家的手中,因为小小矍塘关的得失,使得南平郡由边地之形上升为角地之形,造成南平郡元、容两家极度的强盛,使得南平旧朝复辟之举日益浮出水面。宜先生这才发觉《均势策》为天下酿成如此之巨祸,他前去商南寻我,就是希望父亲会留下制衡南平的遗策。而南平郡奇袭矍塘关的主将容雁门当时只有十五岁。”
幼黎问道:“《置县策》能够制衡南平容家吗?”
徐汝愚微微摆头,看不出他是同意还是否定。徐汝愚想了片刻,说道:“《置县策》是针对世家宗族制而著,仅凭此策就压制南平复辟之举是不可能的。宜先生与我都担心,南平复辟会导致天下大乱,从而使得呼兰人窥视中原。呼兰人已在绥远城循汉制成立汗廷,改制军队,组建步卒营。呼兰人对我们有着六百年的血仇,让他们入主中原,灾难是毁灭性的。既然无法阻止南平复辟之举,那只有尽量削弱复辟会造成的破坏力,并在呼兰草原的正面形成强有力的防御网。现在只有这两点可为,我与宜先生约定各行一事。”
“宜先生化名投奔荀家,献上《置县策》,是希望荀家成为防御呼兰人入侵的主力,而我们来越郡,就是尽量削弱南平复辟的势力以及以后复辟可能带来的破坏力?”
徐汝愚说道:“不错,我们正是如此打算,但能做到哪一步,也要看天意如何了。荀家在汾郡内借清剿襄樊会为机,已经大力打压过别的世家,已有条件推行《置县策》。不然荀烛武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放我们离开商南镇,他也看到《置县策》的精妙之处,更加需要汾郡改革之时有一条稳定的支持《置县策》的商道存在。别人或许想不到宜先生的身份,但是荀烛武不会猜不透。”徐汝愚想起与荀烛武相遇时的几次情形,愈来愈感觉到他是一个极强的对手,所幸现在两人的目标并无大的分歧。
徐汝愚叹道:“可惜汾郡北部三府属于边地之形,夹在东西两侧的山脉之间,《均势策》中论之为:渗透之形,汾郡境内山河错综复杂,形成一系列的军事重镇与关隘,是内线作战的典型地形。若是荀家能西取关中秦州,使得秦州与汾郡连为一体才能完全不惧北面呼兰人的威胁。”
徐汝愚稍顿又道:“越郡与东海郡同属东南之角地,以江水、淮水、清江等众多相互沟连的江河为依托可以形成完整的多层次的水营防御体系。天下最强大的水营、水军俱出现在越郡、东海。现在我们都已知道公良友琴、许伯当事实上与南平郡的旧朝遗族一气同枝、相互勾结,数十年来,普济海匪侵袭东海与越郡,就是要破袭东南角地的经济,使得越郡、东海的世家无力参与天下制霸的乱局之中。”徐汝愚看向北面,良久不语,过了许久才发泄对东海诸人的不满,沉声说道:“东海郡现在最急迫的不是参与天下制霸的战局,而是要彻底歼灭普济海匪,永除东南后患。可惜陈预、张季道等人眼中只有己族利益,无视天下安危,竟然寄希望公良友琴为他牵制越郡樊、祝两家。目光之短视,让人难与他们言语。”
徐汝愚说罢此话,胸口急剧起伏。幼黎与他相识多年,亦未见他有如此动气之时,心想:徐郎更加坚定废除世家宗族制的决心了吧。既爱且怜的用手梳理徐汝愚的头发,希望籍此平息他心中的怨气。
徐汝愚省得自己失态,歉然一笑,站了起来,将幼黎搂入怀中,悄声说道:“父亲生前有句话一直铭记在内,这话是这么说的:譬使天下相得,再无纷争,市井民俗皆如陈年古酒,使人陶醉。”
幼黎轻轻复述:“譬使天下相得,再无纷争,市井民俗皆如陈年古酒,使人陶醉。”一时心荡神移,陷思于这话所述的美好情景之中。
第十三章 初战清江
直至午时,徐汝愚才再次走上座船甲板。彻骨吹寒的东北风在宽达里许的清江水面上肆虐吹拂,江水簇涌,掀起满江银光闪闪的浪潮。此时距溧水河口只有五十余里,只要风势不减弱,完全可以在日落之前抵达目的地。
徐汝愚阴沉着脸,一声不吭的踱到后甲板上。跟随其后的魏禺、弥昧生、尉潦都隐约感到徐汝愚的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