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只要屋子没破换一副碗筷重起炉灶不照样过,身居高位养尊处优难免要少了几分血性,所以若干年后才会有明朝诗人忧愤的写下:“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冷眼旁观幕臣的表现,足利义辉淡然一笑:“余那个十几年没有见面的好弟弟,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尚未可知,只从义秋昨日的表现或可看出些许意图,认可三好家逆党废黜本家,自以为在兴福寺里读了几十年书,便以为做将军的水平会比余更优秀,自以为是刚愎自佑一如十几年前余的样子……”
面对将军的质疑,幕臣们只得缄默以对,立将军绝非一拍脑袋就下决断的儿戏之举,没人会相信一个毫无政治经验的新将军,会比一个年富力强的且经验丰富的将军更合适,前者的无限可能恰恰说明偶然性太多,不见得契合经过二十年来逐渐磨合出来的成熟的幕政体系。
此时御所的几个方向同时传来一阵杂乱的轰鸣,乒乒乓乓的挺像过年时燃放的爆竹,在御所门前可以清晰的听到远处传来阵阵兵士喧闹,很显然幕府一方的奉公众及少量剑豪也渐渐吃不住三好军的攻势,纵使剑豪们英勇无畏剑术非凡,奉公众个个骁勇善战一往无前,可是他们毕竟是肉体凡胎,没有金刚不坏之身也没有九条性命,被铁炮一轮集火打中还是要死的。
忽然城外三好军的本阵敲响军太鼓,幕臣们神色复杂的眺望着远方,知道这是三好家决定发起总攻击的信号,只要军太鼓不停进攻就不会停止,要么失败投降、要么全员战死,没有第三条路可以选择,就是这么激烈和残忍。
进士晴舍慌慌张张的走进来,说道:“不好了!三好军攻陷北门,一色淡路守冲入乱军被三好军的铁炮队射杀,柳生殿已经带人撤入三之丸内继续坚守。”
“该来的终究是要来的!”足利义辉抽出刀铭为不动国行的御用太刀,冷静的吩咐道:“一会儿大战就会打到御所前,余不需要你们坚守到最后一刻,余只希望你们能看在君臣二十多年的情分上,护送母亲大人、夫人和孩子们脱出御所,余就再也没有任何遗憾了!”
摄津晴门噗通一声跪倒俯身:“公方殿下!请你收回成命,我等愿为公方殿下,为幕府效死命!”
“余的心意已决!诸君不必多劝,去做吧!”
此刻一阵清风吹入常御所,轻轻吹起垂挂在影壁上的足利二引两旗,足利义辉持剑漫步在廊下仰望碧蓝的天空,说道:“起风了……”
第565章 永禄大逆(二)
初夏五月天气闷热异常,炽烈的阳光携带着无尽的热量炙烤大地,金黄的阳光把落下来将青色的草地盖上一层厚厚的白色光晕,白色如利剑般让人眼前一阵晃目,窒闷的天气似乎将有一场暴风雨来临似的。
如果此刻有人站在爱宕山上眺望南方,一定可以看到在摄津西南方向的海面上,正逐渐飘来一大团乌黑的云彩,这种闷热的午后通常是没有人愿意出门行走的,站在太阳下晒一会儿就会觉得浑身难受,不消片刻就仿佛从水里打捞上来似的,浑身上下被汗水浸透。
二条御所一处僻静的角落里,夏蝉依然不知疲倦的奏鸣着,如若吹奏着一曲旋律单调的催眠曲,只可惜值此危难时刻,院落里的妇人们却不敢有丝毫的睡意,近卫贤子就像一只受惊的母兽,搂着三个女儿紧张的盯着院子外的动静,似乎等待着有一丝风吹草动就带着她们躲入某个房间里。
“咚……咚……”
一阵又一阵沉闷的声音仿佛闷雷滚动,撕开午后近乎凝固的空气,震的近卫贤子怀里的两个孩子浑身发抖,年长足利辉子抱着妹妹足利淳子,畏惧地说道:“母亲大人,坏人就要打进来了,辉子真的好害怕,辉子和淳子会不会死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