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燕北来说,与北虏关系的紧张还不是最大危机,最大危机是来自内部,来自太行山南北的叛乱。
伽蓝摧毁了燕北私市回易,虽然维护了帝国利益,但损害了幽燕、代北、河北乃至东都众多势力的利益,而受损最为严重的便是一直以来依靠燕北私市回易生存的太行山南北的地方势力,这其中就包括横行于幽、燕、代、冀之间以走私盐铁为主要谋利手段的行会帮派、马贼和山匪。
冬天是私市交易的淡季,而那些依靠走私生存的大小势力若想平安渡过淡季,就必须在夏秋这个走私旺季赢得足够利润,但今年因为伽蓝以雷霆手段摧毁了燕北私市,断绝了这些大小势力的生存之路,于是,今年的冬天就成了他们的噩梦。
你断我生路,置我于死地,我当然要绝地反击,更何况今日中土已乱象纷呈,再加上历史、文化传统和深重的利益纠葛等一系列深层次原因,使得中土各阶层为了谋取自身利益的最大化,都有意识地推动着中土以越来越快的速度向混乱乃至分裂的方向“亡命狂奔”。
今日山东已经大乱,中原、河北、河南更是叛乱的“重灾区”,而帝国根基之地的关西也是叛乱迭起,扶风贼首李弘甚至举旗称王,而近期北疆西部延安郡的贼首刘伽论不但举兵造反,甚至还建元开国,以皇王自居。
这些乱象通过各种渠道传播于天下,也传播到了幽、燕、代等边陲疆域。幽、燕、代三地位于北疆前沿,边陲地带,因为屯有帝国卫府大军,且始终笼罩着南北战争之阴云,所以至今尚未有叛乱发生,但因受山东、关西等地叛乱逆潮的影响,再加上北虏始终觊觎中土而极尽阴谋之能事,使得边陲的一些野心勃勃者早已蠢蠢欲动,所缺者无非就是一个举旗契机,一个能够集三地势力、召三地豪雄共襄盛举的最佳机会。
今天,伽蓝把这个机会拱手相送。
率先举旗造反的便是涿郡第一豪望赵氏。
赵氏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上古时期,到战国时为鼎盛。秦吞并六国一统中土后,赵氏衰微,宗族随即分为东西两家。数百年来西北天水赵氏最为知名,而东北涿郡的赵氏次之。北魏后期天水赵氏曾镇戍武川。西魏八柱国之一的赵贵便是起自武川,一直为武川系的中坚人物。涿郡赵氏则闻名于燕、代,扬名于北虏,近代史上其子弟先后效力于北魏、西魏和高齐,在南北战争中更是屡见功勋,其族群也随之分为涿郡赵氏和河间赵氏。随着中土的统一,涿郡赵氏、河间赵氏与整个山东贵族集团的命运一样,均受到关陇贵族集团的遏制和打击,权势渐微。
在燕北各种势力中,涿郡赵氏为汉人世家势力之首,横行于黑白两道,纵横于南北两地,只手遮天,然而随着伽蓝的到来,其势力遭到了致命打击,一夜间便从天堂掉到了地狱。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涿郡赵氏与各地、各种势力之间都有着紧密的利益联系,伽蓝即便是强龙过江,也无法将其一棍子打死,而没有将其彻底“打死”的恶果非常严重。就在伽蓝与燕北大军在长城外与北虏联军对峙之际,以赵郡赵氏为首的与伽蓝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燕北地方势力联手造反,在伽蓝和燕北大军的背后狠狠捅了一刀。
伽蓝已有预防,他在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派遣冯翊和西行带着两千精骑悄悄返回长城以内,对叛乱者痛下杀手。
与此同时,伽蓝利用北虏联军对燕北所造成的威慑,成功借助北虏的力量钳制住了燕北大军内刚刚收编的地方武装,让他们即便在知道燕北爆发叛乱的消息后,也不敢有所动作,因为大军一旦内讧,分崩离析,必然会遭到北虏联军的猛烈攻杀,极有可能全军覆没,同归于尽。燕北地方势力不敢以身犯险,只能无奈地等待着局势的发展。
大雪纷飞之际,伽蓝屯重兵于长城以北威慑大漠,同时遣精骑于长城以内剿杀叛逆,其行险之策虽遭到部属们的担忧,但最终结果证明伽蓝的计策是正确的,帝国大军不但在长城以北扼杀了北虏以武力威胁中土试图维持南北私市回易的图谋,还在长城以内给了背叛者以沉重打击。
叛乱首领、涿郡赵氏的赵德言也同样做了两手准备。他选择叛乱的时机是恰当的,而叛乱能否成功,关键在于北虏的配合,只要阿史那咄捺和史蜀胡悉能顶住燕北大军给予他们的重压,并伺机发动攻击,牢牢牵制住伽蓝和燕北大军的主力,那么赵德言即便实力有限,也能借助燕北人对伽蓝的仇恨而掀起狂潮横扫燕北,继而把伽蓝和燕北主力困在长城北线,然后在严冬的帮助下置伽蓝和燕北主力于死地。然而,阿史那咄捺和史蜀胡悉却是有心无力,当联军内部众多诸种部落迫于帝国大军的威慑而撤回本部之后,联军也就解散了,根本无力牵制燕北大军,更无法配合赵德言占据燕北。
赵德言对形势的发展做出了错误的估计,好在他做了两手准备,当他意识到自己的计策失败后,遂为了保存实力,急速撤离了燕北,拉着队伍上了太行山,与盘驻于上谷飞狐陉一带的豪雄王须拔会合,并利用严冬之时机,积极与幽、燕、代、冀等大小势力合纵连横,打算集结更多力量在太行山南北掀起一场席卷整个北疆的狂风暴雨。在赵德言、王须拔等帝国叛逆者看来,若能在北疆重演北魏末年的六镇大起义之惊天波澜,则必能动摇帝国之根基,摧毁中土统一之大业,为谋取自身利益的最大化创造一个空前的大机遇。
伽蓝殚精竭虑,耗竭心血,最终还是在隆冬时分不可避免地陷入了腹背受敌的困境。